在那几乎无法用肉眼辨识的青铜甲壳碎片的最边缘、最不起眼的褶皱深处,探针的尖端,极其细微地勾勒出了一个图案的轮廓!
那是一个极其微小的、由极其精细的线条构成的——夔龙纹!龙身盘绕,形成一个圆形的边框,边框内,是一个抽象的、代表着“斯”字的古老篆文!
相国府徽记!
嗡!
巴清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怒火从脚底直冲头顶!颈侧的青铜鼎烙印仿佛被这冰冷的怒火点燃,骤然变得滚烫!那灼热感如此清晰,甚至盖过了心中的滔天杀意!
她猛地将探针和碎片拍在木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清主?”蒙川惊疑不定。
巴清缓缓抬起头,烛光映照下,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眸深处,却仿佛有万年冰封的寒潭在沸腾,在燃烧!她拿起那片指甲盖大小的甲壳碎片,将那个需要借助工具和烛光才能勉强看清的微雕图案,直接展示在蒙川眼前。
“自己看。”
蒙川凑近,眯起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碎片边缘。当他终于看清那个微缩到极致的“斯”字夔龙纹时,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瞬间僵立当场!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起,直冲天灵盖!
“李…李斯?!”蒙川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扭曲变调,如同受伤的野兽在低吼,“是相国府?!他…他竟然勾结六国余孽?!用这种…这种恶毒至极的巫蠹之术,来对付我们赤霄?!”
“不是勾结。”巴清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的刀锋,“是驱虎吞狼,借刀杀人。用六国余孽的巫蛊之术,毁我赤霄根基,他李斯,稳坐咸阳,坐收渔利!既能除掉我们这支不听号令的‘私军’,又能将罪名完美地扣在六国余孽头上,一石二鸟,好算计!”
她猛地攥紧拳头,那片刻着相国府徽记的蛊虫甲壳碎片,在她掌心被捏得咯吱作响,锋利的边缘深深刺入皮肉,渗出血丝,却浑然不觉。
“他想要赤霄军死?想要我巴清死?”巴清缓缓站起身,玄甲在烛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颈侧的青铜鼎烙灼热如火炭,仿佛与她的怒火共鸣,“那就看看,是他的权谋狠毒,还是这矿洞深处熬出来的赤霄军魂,更硬!”
【四、血鼎焚蛊】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赤霄军大营中心校场。
数千名赤霄军士兵,无论是否感染,都被勒令集结在此。寒风呼啸,吹得火把猎猎作响,明灭不定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或愤怒、或恐惧、或迷茫的脸。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药味、硫磺味,还有一股若有若无、却令人心悸的腐烂气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校场中央那数十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以及尸体旁堆成小山状的柴薪上。
巴清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玄甲在火光中宛如魔神。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寒风,传入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赤霄的儿郎们!你们看到了!这不是天灾!是赤裸裸的阴谋!是有人,用最歹毒的巫蛊邪术,在我们赤霄军的身体里,种下了吃人的毒虫!他们想从里面,把我们啃成白骨,让赤霄军彻底烂掉!”
她猛地举起右手,手中紧握着一块沾血的青铜色甲壳碎片。烛火之下,那碎片边缘处,被刻意用鲜血涂抹过的、那微缩的“斯”字夔龙纹,在火光下清晰地映照出来!
“看清楚了!这,就是证据!这些啃噬你们兄弟血肉骨髓的毒虫,它们身上,刻着谁家的印记?!”巴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愤怒。
校场上瞬间炸开了锅!数千道目光死死盯住那血染的徽记图案!
“夔龙纹!是相国府!”
“李斯!是李斯!”
“他娘的!咸阳那个狗相国!”
“我们替他打六国!他反过来要我们的命!”
“杀进咸阳!剁了李斯老狗!”
愤怒的咆哮如同火山爆发,瞬间淹没了整个校场!士兵们双目赤红,挥舞着拳头,声浪几乎要将天空掀翻!那些身上带着溃烂伤口的士兵,更是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恨不得立刻冲向咸阳!
“肃静!”蒙川一声雷霆暴喝,压下了混乱。
巴清放下手臂,冰冷的眼神扫过群情激愤的士兵:“杀进咸阳?那是找死!李斯要的就是我们自乱阵脚!现在,都给我听令!”
她猛地抽出腰间环首直刀,刀锋直指那堆柴薪:“所有感染疫病者,无论轻重,立刻上前!焚尸灭蛊,绝其后患!”
命令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狂热的校场安静下来。那些身上带着溃烂伤口的士兵,脸上瞬间褪去血色,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挣扎。上前,就意味着被焚烧!连一具完整的尸骨都留不下!
“清主!”一名手臂上缠着带血污布条的老兵噗通跪下,声音凄惶,“兄弟们…兄弟们不想被烧成灰啊!给…给个痛快刀也行啊…”
“刀?”巴清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残酷,“蛊虫在你血肉里!刀杀了你,蛊虫还在!它们会钻进泥土,钻进水源,钻进下一个兄弟的身体!你想让整个赤霄,都变成病营那副鬼样子吗?!”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感染士兵绝望的脸,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肃穆:“赤霄军,生同袍,死同冢!今日焚你等病躯,非是残暴,实为保全更多袍泽性命,断灭这灭族绝种之毒蛊!此乃大义!亦是我巴清,对尔等最后的军令!”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宣誓:“我巴清在此立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所有染病焚身的兄弟,皆为我赤霄英烈!你们的家眷,赤霄军养之!你们的仇,赤霄军必以李斯狗贼之血,十倍、百倍偿还!”
“诺!”蒙川和所有未感染的将领、士兵,齐声怒吼,声震云霄!
“诺!”那跪着的老兵,眼中的恐惧和绝望渐渐被一种决绝的疯狂取代!他猛地撕开手臂上缠着的污布,露出,却异常坚定地,走向那堆柴薪!走向死亡!
“诺!!”
“诺!!!”
更多的感染士兵站了起来,带着绝望的疯狂,带着最后的忠诚,如同扑火的飞蛾,沉默地走向校场中央那堆象征着终结的柴薪!
“点火!”巴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刀锋挥落。
数十支火把被同时投入柴堆!
轰——!
巨大的火焰冲天而起!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吞噬着柴薪,瞬间将数十具尸体和那些走向死亡的士兵吞没!浓烟滚滚,带着皮肉、骨骼、衣物被焚烧的焦臭,更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无数细小甲壳爆裂的噼啪声和尖锐的“唧唧”惨鸣!
火焰中,人影扭曲,哀嚎被火焰的咆哮吞没。
巴清站在高台上,一动不动,任由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她的目光穿透熊熊烈焰,仿佛看到了那些士兵皮肤之下,无数青铜色的蛊虫在烈焰中疯狂扭动、爆裂、化为飞灰!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火焰深处,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怨毒邪气,仿佛被烈火逼到了绝境,猛地爆发出来!这股邪气,带着清晰的、李斯门客特有的灰翳感,如同一条无形的毒蛇,竟穿透了熊熊烈焰,直扑高台上的巴清!
巴清颈侧的青铜鼎烙印,在这一刻,如同烧红的烙铁般骤然滚烫!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凶煞暴戾的意志瞬间被激活!她甚至没有思考,左手猛地抬起,五指张开,对着那股袭来的邪气狠狠一抓!
嗡!
虚空中仿佛响起一声只有她能听见的低沉鼎鸣!她颈侧的烙印青光大盛!一个模糊的、燃烧着血色火焰的青铜鼎虚影在她掌心一闪而逝!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上寒冰!那股阴毒的邪气与燃烧的血鼎虚影撞在一起,瞬间湮灭!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糊的臭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咸阳宫廷熏香的气息。
火焰依旧在疯狂燃烧,将一切污秽焚成灰烬。校场上,只剩下火焰的咆哮和士兵们压抑的哭泣。
蒙川惊疑不定地看向巴清:“清主,您…”
巴清缓缓放下手,掌心残留着一丝灼痛和焦糊味。她看着那吞噬一切的烈焰,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李斯的脏手,已经伸进军中。”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蒙川耳中,带着一种洞穿阴谋的森寒,“这巫蛊,只是开始。告诉所有军侯以上将领,日落前,到我帐中。赤霄军,该‘清理’门户了。”
她的目光投向北方咸阳的方向,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座巍峨宫殿深处,那个正稳坐钓鱼台的老人。
“这盘棋,你想吃掉我的赤霄?”巴清心中冷笑,颈侧的青铜鼎烙仿佛感应到她的杀意,灼热得如同燃烧的炭,“那就看看,是你相府的刀快,还是我矿洞熬出的命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