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京城,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来。蝉声在窗外梧桐树的浓荫里嘶鸣,一声高过一声,带着一种末日狂欢般的焦躁。国安部那间属于常务副部长李玄策的办公室,厚重的防弹玻璃隔绝了外界的暑气,中央空调无声地吐着冷气,却吹不散弥漫在空气里的凝重。
李玄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如松,深灰色的衬衣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清晰的小臂。他手里没有端茶杯,也没有夹烟,只是静静垂着。窗外,长安街的车流在午后炽烈的阳光下蒸腾着热浪,一切看似如常的繁华喧嚣。但他的目光却穿透了这层表象,牢牢钉在桌面上几份摊开的内部简报上。
那上面,一行行跳动的数字不再是冰冷的符号,而是带着倒刺的荆棘,狠狠扎进他的眼底。
“银行间市场隔夜拆借利率,飙升到史无前例的13.44%……”
“上证指数单日暴跌5.31%,创年内最大跌幅……”
“国债期货主力合约跌停……”
“多家中小银行公开市场操作罕见流标,资金面异常紧绷……”
一行行加粗、标红的数字,像一串串猩红的警报灯,在雪白的纸页上疯狂闪烁。办公室里静得可怕,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以及他自己平稳到几乎没有起伏的呼吸声。但这平静的表象下,是深海暗流的汹涌。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正从那些冰冷的数字里弥漫开来,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在金融市场的深水区悄然张开了布满獠牙的巨口。
钱荒。
这两个字,像淬了冰的子弹,击中了他的神经末梢。这不是寻常的季节性波动,更非简单的流动性暂时趋紧。这种烈度,这种弥漫在金融系统骨髓里的恐慌气息,带着浓烈的、人为操纵的恶意。
他转身,走回宽大的办公桌前。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点在那份标着“绝密”的境外资本流动分析报告上。指尖触到纸张的微凉,眼神却锐利如刀锋。
“风暴眼不在国内,”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清晰地穿透了办公室的寂静,落在肃立一旁的助手耳中,“是有人在外面,拼命地往这潭水里砸石头,搅浑它,再抽干它。”
报告上那些复杂交错的资金流向图,最终指向了几个盘踞在离岸金融中心的、背景暧昧的“巨鳄”。它们像潜伏在暗礁深处的鲨鱼,嗅到了血腥味,正通过复杂的影子银行管道、场外配资、虚假贸易等渠道,疯狂地做空人民币,抽离流动性,制造恐慌。目的昭然若揭:打击市场信心,重创经济,甚至可能引发系统性风险。
“想让我们自己先乱起来。”李玄策的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眼底深处寒光一闪,“趁乱摸鱼?打错了算盘。”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动作沉稳有力,没有一丝犹豫。拨号键按下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脆。
“接央行,张行长办公室。还有证监会,刘主席。”他的指令简洁明确,“国安部李玄策。请两位领导,以及相关司局负责同志,立刻启动‘定海’一级响应预案。三十分钟后,在‘观澜’指挥中心召开紧急联席会议。”
放下电话,他没有停顿,目光转向助手:“通知我们‘深海’项目组,A级权限激活。目标:锁定所有近期异常跨境资金流动,尤其是通过那些‘影子’机构操作的。我要看到每一笔可疑交易的最终源头,以及它们在国内的关联触手。二十四小时内,我要一份清晰的脉络图。”
“是!”助手神情一凛,迅速记录传达。
“‘定海’行动,”李玄策走到办公室一侧巨大的电子屏幕前,屏幕应声亮起,复杂的金融数据流如同血管脉络般交织闪烁,“第一,稳定预期。央行要精准释放流动性,目标明确,只救急,不救劣。让市场知道,水龙头在我们手里,而且开得稳、开得准。证监会同步配合,严查恶意做空,必要时启动熔断机制,给市场一个冷静期。”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点中几个关键节点:“第二,斩断黑手。国安的力量要动起来。那些藏在暗处的‘影子银行’,披着合法外衣,干着吸血勾当的,一个都不能放过。查!查它们的股东结构、资金往来、实际控制人!查它们和境外那些‘巨鳄’千丝万缕的联系!证据链要扎实,行动要隐秘,打蛇要打在七寸上!”
他顿了顿,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那是对故交旧识的信任,也是对布局深远的考量。“启用‘磐石’。”他低声对助手补充道,这是一个只有极少数核心人员知晓的代号,“让他动起来。他在那个位置上,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暗流。告诉他,我需要最底层、最核心的资金异常流动数据链,尤其是那些通过复杂嵌套绕过常规监管的‘幽灵’账户。”
京城cbd核心区,某栋气势恢宏的银行大厦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令人眩晕的城市天际线。一间挂着“首席风险控制官”铭牌的办公室内,气氛同样压抑。
陈默,这位四十出头、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男人,此刻正眉头紧锁地盯着自己面前三块并排的巨大显示器。屏幕上,绿色的数字瀑布般疯狂下跌,红色的警报提示此起彼伏,刺眼得如同地狱之火。办公室里的中央空调似乎也失了效,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后背的衬衫黏在皮肤上。
手机在西装内袋里无声地震动起来,特殊的频率和模式。陈默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他迅速扫了一眼办公室紧闭的门,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这才掏出那部款式老旧的黑色手机。
屏幕上没有号码显示,只有一条经过多重加密的简短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