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深沉的夜色,此刻正被东八区的晨曦温柔地稀释。北京,国家安全部大楼高层的常务副部长办公室,厚重的窗帘尚未拉开。李玄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台灯暖黄的光晕只照亮了桌面上摊开的一份报告和一杯早已凉透的清茶。他眉头微锁,指腹缓慢地按压着两侧太阳穴,试图驱散一夜未眠的疲惫。窗外,城市苏醒的喧嚣——远处早市隐约的叫卖、车流汇聚的低沉轰鸣、鸽子掠过的哨音——正透过双层隔音玻璃隐隐渗透进来,形成一种奇特的背景音。
桌角一台造型特殊的加密终端,屏幕边缘突然亮起一圈急促而无声的红色光晕,一闪,再闪。这红光像一枚烧红的针,瞬间刺破了室内的沉静氛围。
李玄策按压太阳穴的手指骤然停住。他抬眼,目光精准地落在那闪烁的红点上,疲惫被一种近乎本能的锐利瞬间取代。他放下手,身体前倾,解锁屏幕的动作快而沉稳。
“念墨?”看到发件人名字的瞬间,他紧锁的眉头下意识地舒展了一丝,唇边甚至掠过一抹几乎看不见的柔和。然而,当目光触及那行简短的文字——“海里有‘东西’。心跳很怪”——以及后面那个小小的疑惑表情时,那丝柔和瞬间冻结,眼神骤然变得如同寒潭深水。他点开附件。
屏幕被复杂的频谱图、能量波动曲线和那个刺眼的坐标占据。报告简洁、清晰,却字字千钧。李玄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飞速掠过每一个数据点,每一个分析结论。当他看到坐标与年初南海事件海域的重叠提示时,瞳孔深处仿佛有冰冷的电光一闪而逝。
他猛地靠向椅背,高级皮革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办公室内只有他平稳却带着无形重压的呼吸声。窗外的城市喧嚣似乎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室内只剩下思维的飞速运转和无声的惊涛骇浪。高科技水下装置?未知的存在?无论哪一种,出现在那个敏感的位置,都意味着巨大的威胁和叵测的意图。
没有丝毫犹豫。他伸手,按下了桌面上一个内线通话键,声音低沉、清晰、不容置疑,每一个字都像淬过火的钢铁:
“海洋战略监控中心?我是李玄策。目标海域:东经xxx度,北纬xxx度。即刻启动最高等级静默扫描,调动‘海眼’系列监测浮标阵列,覆盖该坐标点周围五十海里。启用所有被动监听阵列,捕捉任何异常声纹、电磁或…能量波动。”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屏幕上念墨报告中提及的“能量光晕”,“尤其是非声学、非电磁类异常能量特征。重复,最高等级静默,我要一只蚊子飞过的影子都给我找出来!”
切断这条线路,手指毫不停滞地按下了另一个专属加密频道,直通国家灵异事务局值班指挥室。这一次,他的声音更沉,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凝重:
“灵异局值班指挥中心,李玄策。‘深蓝档案’加密等级,启动‘探渊’预案。目标坐标同步传输至你们系统。我需要你们最顶尖的‘感念者’小组,携带所有深海环境特异现象侦测装备,四小时内抵达指定海军基地待命。目标特征:水下异常信号源,非自然规律,伴随微弱、未知形态能量弥散。初步判定,与年初‘南海渔火’事件存在潜在关联。做好接触…非标准形态存在的准备。行动代号:‘幽灵信号’。”
下达完两道指令,他才缓缓松开按键。身体依旧挺直如松,但眉宇间凝聚的沉重,如同铅云压城。他重新看向屏幕上女儿发来的那份报告,目光停留在那个小小的、歪着脑袋的疑惑表情符号上。冰冷坚硬的决策者外壳下,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父亲的忧虑悄然弥漫开来。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那节奏,竟隐约与念墨捕捉到的诡异信号心跳——“哒…哒哒…哒……”——有几分微妙的相似。
他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厚重的深色窗帘被“唰”地一声拉开。窗外,北京城的轮廓在灰蓝色的晨光中清晰起来,车水马龙,人潮涌动,充满了平凡而坚韧的生机。这庞大都市的苏醒,与深海中那个位置精确、意图不明的“幽灵”,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朝阳的第一缕金光终于艰难地刺破了城市东边低垂的云层,如同一柄熔金的利剑,斜斜地劈开了沉滞的灰蓝。那光芒带着初生的锐利和暖意,穿透玻璃,投射在李玄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也照亮了窗台上那盆常青松盆景苍劲的针叶。一半脸庞沐浴在温暖的光中,另一半却仍陷在办公室尚未褪尽的阴影里。
他静静地站着,目光仿佛穿透了钢筋水泥的丛林,穿透了广袤的陆地,投向了那片波涛之下、阳光无法抵达的幽暗坐标点。
“幽灵?”他对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无声地吐出两个字,眼神锐利如鹰隼,穿透了晨曦与深海的迷雾,“那就让阳光…照一照你藏身的深渊。”
晨光在他肩上流转,室内阴影悄然退却。窗外的城市,车流如织,人声渐沸,新的一天在浑然不觉中铺展开来。唯有这间办公室里,无形的风暴已在深海酝酿,而掌舵者的目光,比晨光更早地抵达了那片未知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