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在国安部大楼外呼啸,卷起枯叶拍打着厚重的玻璃幕墙。大楼内部,暖气开得很足,空气里弥漫着纸张、油墨和电子设备运行混合而成的、一种特有的肃穆气息。走廊宽阔而安静,深色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电话铃声和低沉的交谈声,如同某种庄重的背景音。
李天枢的小手被司机张叔叔温暖的大手牵着,有些怯生生地走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他的小书包斜挎在肩上,里面装着图画本和彩色蜡笔。妈妈方清墨的实验室突然接到紧急样品分析任务,爸爸李玄策还在开会,他只能被暂时“寄存”在爸爸工作的地方。虽然来过几次,但每次踏入这座安静得有些过分的大楼,七岁的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感觉自己像闯入了一个巨大而神秘的堡垒。
张叔叔把他带到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深色木门前,轻轻敲了两下,然后推开。
“首长,天枢来了。”
“进来。”里面传来李玄策沉稳的声音。
门开了,一股比走廊更浓的、混合着旧书和红木家具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李天枢探进小脑袋,好奇地张望着。映入眼帘的景象,瞬间定格在他幼小的记忆里,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震撼。
爸爸的办公室很大,但并不奢华。最显眼的是那张巨大的、暗红色红木办公桌,桌面光洁如镜,整齐地堆放着几摞厚厚的文件和书籍,一盏老式的绿色玻璃台灯散发着柔和的暖光。但真正让李天枢瞪大眼睛的,是整整占据了两面墙壁的——
地图。
巨大的、铺满墙壁的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如同两幅壮丽的画卷。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颜色的线条、圆圈、箭头和符号:蜿蜒曲折的蓝色粗线像奔腾的大河,笔直的红色细线如同钢铁的脊梁(高铁),星星点点的黄色光斑标记着城市,起伏的棕色区域勾勒出山脉的轮廓……还有一些他完全看不懂的、形状奇特的彩色贴纸和细密的数字标注。地图下方,是几排长条形的显示屏,大部分屏幕都亮着,上面跳动着李天枢完全看不懂的曲线、数字和不断移动的、各种颜色的小光点,如同宇宙中闪烁的星辰。有几块屏幕被深色的布帘半遮着,更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李玄策正站在地图前,一手拿着电话听筒,一手用笔在地图上某个区域快速圈点着什么,眉头微锁,侧脸在屏幕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冷峻专注。他穿着深色的衬衫,没有系领带,袖口随意地挽起,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散发着无形的、紧绷的力量感。
“爸爸…”李天枢小声地叫了一声,声音在空旷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细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他觉得爸爸此刻不像平时在家里会给他当大马骑的爸爸,倒像是电影里那些站在巨大沙盘前、指挥着千军万马、决定国家命运的大将军!
李玄策闻声转过头,看到门口探头探脑的儿子,脸上的冷峻线条瞬间如同冰雪消融,眼底深处漾开一抹暖意。他对着电话快速说了句“按预案执行,随时报告”,便挂断了电话。
“天枢来了。”他放下笔,大步走过来,高大的身影在巨大的地图背景前显得更加挺拔。他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儿子平齐,揉了揉小家伙柔软的头发,“妈妈那边有急事,天枢先在爸爸这里待一会儿,好不好?爸爸忙完这点就陪你。”
“嗯。”李天枢用力点点头,大眼睛又忍不住瞟向那令人震撼的地图墙和闪烁的屏幕,小声问:“爸爸,你是在打仗吗?”
李玄策微微一怔,随即失笑,轻轻捏了下儿子的小脸:“不是打仗,是…在工作,很重要的工作。”他牵起儿子的小手,把他带到办公室角落一张稍小的、相对整洁的书桌旁,这里远离主办公区和那些令人目眩的屏幕,“天枢就在这里画画,好不好?就像你在家一样。爸爸就在那边,有事就叫爸爸。”
李天枢乖乖地在小书桌前坐下,从书包里掏出图画本和一盒24色的蜡笔。他摊开本子,拿起一支蓝色的蜡笔,却半天没下笔。他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看爸爸。
李玄策已经回到了他的“战场”。他时而站在地图前,手指沿着某条曲线滑动,眉头紧锁,似乎在丈量着无形的山河;时而坐到办公桌前,快速翻阅着厚厚的文件,手中的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书写声,如同急促的鼓点;时而又拿起内线电话,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发出指令,那些指令李天枢听不懂,只觉得像某种神秘的咒语。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爸爸翻阅文件、书写、偶尔低声通话的声音,以及那些屏幕上光点无声的跳跃闪烁。这种安静,却比任何喧闹都更让李天枢感到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力量。他不敢大声呼吸,连翻动图画本的纸页都小心翼翼,生怕打扰了爸爸指挥他的“千军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