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海风带着咸腥的暖意,黏糊糊地贴在福建小渔村斑驳的石墙上。夜色浓稠,只有妈祖庙前那盏长明灯,晕开一小团昏黄的光晕,固执地对抗着无边的海黑。李天枢蹲在庙前的青石台阶上,小手里攥着那只褪了色的橡皮黄鸭,鸭嘴扁扁的,沾着沙粒。海风卷起他柔软的额发,露出底下微微蹙起的眉头。不远处的滩涂上,他父亲李玄策正和几位皮肤黝黑、皱纹里嵌满盐霜的老渔民低声交谈,他们的影子被昏黄的灯火拉得细长,摇曳在湿漉漉的沙地上。
庙里传来低沉含混的吟哦,那是林阿嬷。李天枢好奇地挪到门边,探进半个小脑袋。只见供桌前,阿嬷佝偻着背,像一截被海风雕蚀的老船木。她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磨得锃亮的旧铜盆摆上供桌,盆里盛满了刚从海里打上来的水,水面微微荡漾,映着长明灯跳跃的火苗和窗外渗进来的破碎月光。
“娃子,进来。”阿嬷的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礁石。她没回头,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
李天枢踮着脚尖走进去。阿嬷枯瘦的手指沾了点香灰,沿着铜盆内壁细细涂抹,口中念念有词,那些古旧的闽南调子像海螺里的回响,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她示意天枢站到盆边。
“看水里头,仔细看。”阿嬷低语。
月光恰好斜斜穿过庙顶一处小小的天窗,清冷的银辉如注,笔直地投射进铜盆。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束光柱投入海水,并未四散,反而像被无形的力量收束、弯折,凝成一道极细的光线,精准地打在神龛下妈祖神像厚重的花岗岩底座上。原本粗糙的石面,竟在光点落处,清晰地映现出几道交错的、仿佛用银线刻下的痕迹!
“坐标……”李天枢身边响起父亲低沉而紧绷的声音。李玄策不知何时已无声地站在了儿子身后,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住石座上的光痕。他周身还带着海风的潮湿和凉意,眼神却锐利得能刺破黑暗。
“阿嬷,这是……?”李玄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颤。近几个月,东面那片海域总不太平,渔获莫名锐减,渔网被看不见的东西撕破,导航仪器疯转,渔民间流传着“海鬼作祟”的悚然传闻,人心惶惶。
“脏东西。”阿嬷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窗外黑沉沉的大海方向,言简意赅,“水底下趴着的‘铁螃蟹’,闹得龙王爷不安生。”她口中的“铁螃蟹”,自然是指那些如毒瘤般潜伏在航线下的异常装置。
李玄策心领神会,迅速记下那组坐标。他目光扫过儿子紧握在手里的橡皮鸭,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他蹲下身,平视着儿子清澈的眼睛:“天枢,还记得方叔叔给你这只小鸭子的时候,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吗?”
李天枢歪着头,努力回忆,小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鸭身那略微粗糙的涂层:“方叔叔说……鸭子肚子里的‘小磁针’,最喜欢找铁家伙玩,比狗鼻子还灵!”那是方清墨研发的特殊涂层,对金属有着超乎寻常的亲和力。
李玄策眼神一亮,接过那只小小的橡皮鸭,入手微沉。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铜盆的海水里。水面荡开涟漪,月光在水波间碎成点点碎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只随波轻晃的小黄鸭上。
一秒,两秒……时间仿佛被海风凝滞。
突然,那橡皮鸭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动,在水里轻轻一旋,扁平的黄色鸭喙,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无比坚定、笔直地指向了庙外东南方向那片深沉的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