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日,首都的暴雨来得毫无征兆,像是天河决了口,粗重的雨鞭猛烈抽打着国安部大楼厚重的玻璃幕墙。水痕在冰冷的玻璃上恣意横流,将窗外的霓虹与车灯扭曲成一片混沌迷离的光晕,映得李玄策肃立在窗前的侧脸忽明忽暗。桌上那盏孤灯的光晕,勉强圈住他紧锁的眉头和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指尖下意识地划过桌面冰凉的金属边缘,一丝尖锐的凉意渗入皮肉。念墨……她此刻应该安稳地在祖父李长庚那间恒温恒湿、层层防护的实验室里吧?这念头,成了这沉重雨夜唯一能汲取的微温。
“笃笃笃!”
敲门声急促如鼓点,在雨声的宏大背景里显得格外刺耳。秘书小赵几乎是用肩膀撞开了厚重的木门,带着一身门外湿冷的寒气和水汽,手里紧攥着一份薄薄的报告,纸张边缘都被他捏得起了皱褶。他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声音紧绷得有些变调:“部长!紧急情况!燕北大学,‘青鸾’实验室…秦青枫博士…出事了!”
“青枫?”李玄策霍然转身,这个名字像一枚烧红的钢针,瞬间刺透了他所有的疲惫。秦青枫,燕北大学材料学院的明星教授,年仅三十二岁,在新能源储能材料的瓶颈领域刚刚取得革命性的突破性进展,被誉为未来十年该领域的执牛耳者,内部代号“青鸟”——象征着希望与引领未来的高度。李玄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锁住小赵手中那份薄纸:“说清楚!什么情况?”
“实验室…实验室半小时前发生严重意外!初步…初步校方和赶到的警方通报,是…是实验气体不明原因泄漏,叠加超导磁体阵列突发过载崩溃…秦博士…当场殉职!”小赵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沾着冰冷的雨水和沉重的噩耗。
“殉职?”李玄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仿佛暴风雨来临前大地的震动。他一把抓过那份还带着湿气的报告,目光如刀锋般扫过那些冰冷的官方措辞:“气体泄漏…设备故障…意外殉职…”每个词都像淬了毒的钉子,狠狠扎进他的意识。秦青枫,这颗冉冉升起的科技新星,他的价值,他的突破,他承载着国家在新能源领域弯道超车的关键希望!这岂是一句轻飘飘的“意外”可以掩盖?
“嗡——”
几乎就在报告递到李玄策手中的同一秒,他西装内袋里,那部专用于“灵异事务局”最高级别紧急联络的微型加密手机,发出了持续而沉闷的低频震动。这震动不同于寻常电话,更像某种危险的预兆直接敲打在他的肋骨上。
李玄策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比窗外冰冷的暴雨更甚。他迅速掏出那部特制手机,屏幕上只有一个不断闪烁的、血红色的“卍”字符号——这是“灵异事务局”最高等级事件、确认存在超常能量介入的绝对警报!
他拇指用力划过屏幕,电话接通,甚至无需他开口,一个被电流和极度紧张撕扯得变了形的声音,已经穿透听筒,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尖锐感,狠狠撞进他的耳膜:
“部长!燕北大学,‘青鸾’实验室!现场…现场残留能量图谱…确认!确认存在‘意识抹除’特征!能量峰值…峰值远超阈值!这不是意外!重复!这绝不是意外!是蓄意谋杀!目标明确!手段…手段极其阴毒!请求最高指令!!”声音到最后,几乎是嘶吼出来,带着直面非人恐怖的战栗。
“意识…抹除?!”这四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李玄策的心脏。报告上“气体泄漏”、“设备故障”的冰冷字眼,瞬间被这四个字渲染成一张狰狞而讽刺的假面!一股狂暴的怒意,如同压抑万年的火山熔岩,在他胸腔里轰然爆发,灼烧着每一根神经。他的指关节因为用力攥紧手机而发出咯咯的脆响,手背青筋暴凸如虬龙,仿佛要将那冰冷的金属外壳捏碎!
“哗啦——!”
另一只手中的那份“意外事故”初步报告,被他狠狠掼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纸页纷飞散落,像一群被惊起的惨白蝴蝶。巨大的力量甚至让沉重的实木桌面都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
“备车!去燕北大学!通知‘灵异局’现场封锁组,最高级别!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命令‘破网’行动组,所有待命人员,十分钟内,目标:‘青鸾’实验室!”李玄策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冻原上刮来的寒风,每一个字都淬着冰,裹着铁,带着碾碎一切伪装的决绝杀意。他猛地扯开身上笔挺的西装外套,动作间带起一股凌厉的风,大步流星地冲向门口,身影在惨白顶灯的照射下,如同一柄骤然出鞘、渴饮鲜血的寒刃,杀气凛冽,直欲破开这倾城的雨幕。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墨汁般翻滚的浓云,紧随其后的惊雷在楼宇间狂暴地炸响,震得整座大楼都在微微颤抖。那瞬间的光明,清晰地映亮了李玄策眼中翻腾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以及那怒火深处,一丝为英才凋零、为国器受损而生的锥心刺骨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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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实验室厚重的防爆门被特殊液压装置强行顶开,发出金属扭曲的刺耳呻吟。一股混杂着臭氧烧焦的刺鼻气味、有机溶剂挥发后的甜腻,以及一种难以言喻、仿佛金属被强酸腐蚀后又混入了血腥的怪异味道,猛地从门内汹涌扑出,狠狠撞在门口严阵以待的众人脸上。这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拳头,让几个经验稍浅的现场调查员脸色瞬间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李玄策面无表情,第一个踏入了这片狼藉的死亡之地。他身后的特勤队员立刻扇形散开,手中的强光手电如同利剑,刺破实验室深处翻滚的、尚未完全散尽的灰白色烟雾。应急灯惨绿的光芒在烟雾中无力地晕染开,勉强勾勒出这个曾经代表着尖端科技与无限希望的空间,此刻却沦为地狱的景象。
目光所及,一片触目惊心的毁灭。昂贵的复合超导线圈像被无形巨手揉搓过的废铜烂铁,扭曲断裂,闪烁着不祥的幽蓝电弧,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高强度有机玻璃防护罩被炸得粉碎,棱角尖锐的碎片如同冰雹,铺满了昂贵仪器冰冷的金属外壳和地面。地面流淌着深色的、粘稠的不明液体,在应急灯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空气里弥漫的焦糊味和那股挥之不去的“金属血腥”味,几乎令人窒息。
实验室的核心区域,更是重灾区。一台足有两人高的圆柱形高能粒子溅射沉积设备,厚重的不锈钢外壳被某种恐怖的力量由内向外撕裂、翻卷,露出里面烧得焦黑一片的精密结构和管线,如同被开膛破肚的巨兽残骸。焦痕和融化的金属泪痕遍布其狰狞的伤口。就在这“巨兽”尸骸旁几步远的地方——
一个人形的轮廓,静静地俯卧在冰冷的、布满碎玻璃和焦痕的复合地板上。他穿着实验室标准的白色防护服,但那身防护服如今已变成了一幅斑驳的、被深褐色污迹浸透的恐怖画卷,后背位置甚至有大片焦糊的破口。一只手臂向前伸出,似乎想抓住什么,五指却僵硬地张开,凝固在绝望的瞬间。几缕未被防护帽完全覆盖的黑色发丝,凌乱地粘在布满污迹的颈侧,透出一种生命骤然凋零的凄凉。
那就是秦青枫。代号“青鸟”。曾经意气风发,站在材料科学最前沿的年轻巨擘。此刻,他的身体像一截被雷火劈倒的焦木,了无生气地匍匐在亲手打造的科技圣殿废墟之上,周围散落着他未完成的实验记录碎片,上面密密麻麻的演算公式和结构草图,此刻看来如同无言的墓志铭。
李玄策的脚步在距离那具躯体数米外停住。他没有再靠近,只是沉默地站着,像一尊冰冷的铁像。下颌的线条绷紧如刀削,牙关死死咬合,腮边的肌肉微微抽动。他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被“意外”精心粉饰过的杀戮现场,扫过那具曾经承载着无限智慧与希望的年轻躯体,最终落在那扭曲变形的核心设备上。那狂暴的怒焰在他深潭般的眼底无声地燃烧,几乎要将这虚伪的现场焚成灰烬。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他散发出的冰冷威压而凝固,只有设备残骸偶尔发出的噼啪电流声,像是对这场谋杀的恶毒嘲弄。
“部长!”一个同样穿着带有“灵异事务局”徽记防护服、戴着厚重护目镜的中年人,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狼藉,快步走到李玄策身边。他是局里顶尖的法证专家兼能量痕迹分析师,代号“谛听”。他手中捧着一个打开的银色金属箱,箱内复杂的仪表盘上,几根细如发丝的探针正闪烁着幽蓝的光芒。他的声音透过防护口罩,显得低沉而凝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现场常规残留物初步分析…确实能部分支持‘气体泄漏叠加设备过载’的表面结论。但是…”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指向箱体内一块高速跳动着复杂波形的主屏幕。屏幕中央,一道尖锐、陡峭到令人心悸的猩红色能量峰,如同恶魔的獠牙,狰狞地刺穿了代表常规物理爆炸能量衰减的平缓曲线背景。在这道猩红主峰周围,还弥漫着一片诡异的、不断扭曲变化的暗紫色能量云雾,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
“您看这里,还有这里!”“谛听”的声音带着发现真相的惊悚和愤怒,“这道猩红峰值…频率波段、能量坍缩模式,与数据库里编号‘蚀脑者’的档案记录高度吻合!这是典型的、极高强度的定向‘意识湮灭’冲击波留下的核心印记!它能在百万分之一秒内,彻底烧毁目标大脑中负责思维、记忆、人格的核心神经突触网络!就像…就像用一把无形的、超高温的激光手术刀,瞬间精确地抹掉了一个人的‘灵魂’!”他指着那片蠕动的暗紫色云雾,语气更加森寒,“还有这片伴生的‘哀恸之雾’…这只有在受害者意识被彻底抹除、在极致的绝望和认知空白瞬间产生的极端负面精神能量场中才会形成!它像蛆虫一样,会贪婪地吸附在凶手残留的‘意识湮灭’能量上…铁证!部长,这是最冷酷、最彻底的意识层面谋杀!秦博士…他是在思维最清晰、意识最活跃的巅峰状态,被瞬间、精准地…‘删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