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日头已经很毒,何文的后背早被汗水浸湿,紧贴着洗的发白的衬衫。
她蹲在李婶家的沼气池边,手指捏着那截泛着脆光的橡胶软管,轻轻一掰,管口竟裂开一道细密的纹路,像条冬眠的蛇被拦腰折断。
“又坏了?”顾月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的登记本已经写满半页,红笔标注的“软管破损”密密麻麻。
何文点头,将坏管子放在一旁的竹筐里,那筐里已经堆了七八截同样的软管,阳光下泛着廉价的塑料光泽。
两人从清晨走到正午,连口水都没顾上喝。青禾村安装沼气池的村民目前有四十六户,除了畜牧场,用的是自行采购的工业级软管,剩下的足有二十户的橡胶软管出了问题。
有的是管壁变薄,一压就瘪;有的是接口老化,轻轻一拽就脱开;最严重的一户,软管已经出现明显的鼓包,若不是今天检查及时,恐怕过不了两天就会爆开。
“这材料怎么回事儿?”顾月笙揉着有些发酸的膝盖,语气里满是疑惑,“当初不是说统一采购配送合格产品吗?”
何文没说话,眉头拧了又拧。她想起上个月安装时,村民们问东问西,眼里满是期待,沼气池能省煤省柴,还能当肥料,大家都盼着能早点用上。可现在,这些期待像被晒蔫的庄稼,耷拉着没了生气。
就在两人准备去下一户时,刘书记火急火燎的从远处赶来,看见何文就扯着嗓子喊:“小文丫头,快,快!陶村跟葫芦村也出事儿了!”
何文心头一沉,刘书记三步并作两步两步,“陶村上午有户用沼气时,软管突然炸裂,人被玻璃划伤了胳膊,已经送医救治;紧接着葫芦村那边又传来消息,同样是沼气爆炸,幸好旁边没人,只炸坏了灶台。”
刘书记边说边喘,两人也顾不上检查,赶紧让全村先不要使用沼气后,便随着刘书记往村委会赶。
等到了村委会,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
陶村和葫芦村的村民赶来了十几个,有的举着坏了的软管,有的拍着桌子“要说法”,还有人一眼就看见了何文,指着她的鼻子就骂:“就是你设计的破沼气池!要不是你,能炸伤人吗?”
“对!肯定是设计有问题!我们村的软管也坏了,幸好没炸死人!”
青禾村的几个村民也跟着附和,刚才还感谢他们检查的人,此刻脸上满是愤怒和恐慌。
何文想解释,可声音被淹没在嘈杂的指责声里,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混乱中,有人喊了声“刘书记来了”,人群才稍稍安静下来。刘书记也是满头大汗,手里攥着一份材料清单,喘着气说:“大家别吵,听我说!沼气池的材料是政府统一采购配送的,不是何文弄的!”
这话一出,人群瞬间安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新的疑问:“统一采购的怎么会出问题?”“难道是材料不合格?”
刘书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当时配送材料的时候,村里没人懂验收。我想着政府统一弄的,应该不会出大问题,就没再找人组织验收,让大家自己找施工队安装了。谁知道……”他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眼神里满是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