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五日,一个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京城权贵圈子里漾开了涟漪,最终传到了雍亲王府——乌拉那拉·觉罗氏,因食用海鱼不慎,中毒身殒了。
消息是剪秋低声禀报给小鱼的,当时小鱼正拿着一个精巧的拨浪鼓,逗弄着蹒跚学步的五胞胎中最小的那个。剪秋说完,室内静了片刻,只余拨浪鼓“咚咚”的轻响。小鱼脸上没什么意外的神色,只是眼神微冷,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她放下拨浪鼓,接过侍女递来的温茶,轻轻吹了吹浮沫,淡淡道:“知道了。海鱼性寒,处理不当易生毒素,她既无福消受,也是命数使然。”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论今日的天气,唯有近身的剪秋能从她眼底看到那一闪而过的冰寒与了然。系统在她脑海中无声地标记了【威胁清除】的状态,小鱼心中冷笑,这河豚卵巢的“以毒攻毒”,效果倒是立竿见影。
消息传到柔则院里时,她正在绣一个香囊,花样是并蒂莲,原是存了些渺茫的念想。听闻母亲骤然离世的噩耗,她手中的绣花针猛地刺入了指尖,殷红的血珠瞬间沁出,染红了那朵未完成的莲花。她先是愣住,随即巨大的悲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眼泪夺眶而出,失声痛哭。“额娘!额娘——”她哭得撕心裂肺,母亲是她在这世上除了王爷外最亲的人,也是她在府中艰难岁月里唯一的精神寄托,如今这寄托也断了。
哭了不知多久,柔则猛地起身,用帕子胡乱擦了把脸,就要往外冲。她要回府!她要回去见母亲最后一面,送她最后一程!丫鬟们慌忙拦住她,“侧福晋,您要去哪儿?得先禀报福晋啊!”
柔则这才恍然,是了,在这府里,没有福晋的准许,她连大门都出不去。她跌跌撞撞地赶往正院,也顾不得平日里的避忌和怨怼了。
正院里,小鱼刚处理完府中庶务,正倚在窗边的软榻上,听系统播报一些无关紧要的星际趣闻。见柔则鬓发散乱、双眼红肿、步履踉跄地闯进来,她连姿势都没变,只抬了抬眼。
“福晋!福晋!”柔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求求您,开开恩,让妾身回府一趟吧!妾身的额娘……她……她去了!求您让妾身回去奔丧,送额娘一程!”她磕下头去,额头抵在冰凉的地板上,肩膀因哭泣而剧烈颤抖。
小鱼看着她这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反而觉得有些讽刺。当初觉罗氏对她和孩子们下毒手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她慢条斯理地坐直身子,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侧福晋的心情,本福晋理解。只是,王府有王府的规矩。你身为雍亲王侧福晋,身份贵重,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王府的颜面。奔丧之事,人多眼杂,哀泣过甚,于礼不合,也于王爷的声誉无益。”
柔则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绝望:“福晋!那是妾身的亲生额娘啊!为人子女,连为母亲奔丧尽孝都不能吗?!”
小鱼不为所动,淡淡道:“孝道在心不在形。你既入了王府,便是皇家的人,一切当以皇家规矩为重。回府就不必了,本福晋准你在自己院内设置小灵堂,茹素三年,为觉罗夫人祈福诵经,以尽孝心。这,便是你的心意了。”
“茹素三年?!”柔则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不能回去见母亲最后一面,不能扶灵送葬,只能用这种不痛不痒的方式“尽孝”?这哪里是恩典,分明是剜心!巨大的失望、委屈和愤怒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她猛地站起身,指着小鱼,声音尖利破音:“乌拉那拉·小鱼!你也是乌拉那拉家的女儿!你怎能如此狠心!你阻我尽孝,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她这突如其来的失态和指责,让周围的丫鬟婆子都倒吸一口凉气。小鱼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冷冷地看着她,直到她喊完了,才缓缓开口,声音如同淬了冰:“侧福晋悲痛过度,失仪了。来人,送侧福晋回房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踏出院子半步。即日起,侧福晋院内按规矩茹素,一应荤腥不得入内。”
两个粗壮的婆子上前,不容分说地架住了几乎瘫软的柔则,将她半拖半扶地弄了出去。柔则的哭声和控诉声渐渐远去,小鱼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抿了一口,对系统道:“看见没?这就叫破防。才刚开始呢。”
处理完柔则,小鱼自己却按规矩,向宫里递了牌子,禀明情况,得到准许后,回了一趟乌拉那拉府。她自然不是去奔丧的,而是以雍亲王福晋的身份,回去吊唁,维持表面上的礼数。
那日的乌拉那拉府,白幡飘荡,哀乐低回。小鱼穿着一身符合规制的素服,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灵堂。她面无表情地上了三炷香,看着觉罗氏的牌位,心中无悲无喜,只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八个字。仪式性的吊唁结束后,她并未多做停留,而是与父亲费扬古进行了一次深谈。
书房内,父女二人对坐。费扬古因丧妻显得有些憔悴,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般的复杂情绪。小鱼没有绕圈子,直接道:“阿玛,府中不可一日无主母。觉罗氏已去,您正值壮年,乌拉那拉家也需要一位新的女主人来打理中馈,维系门庭。”
费扬古叹了口气:“此事……是否稍显急切了些?你母亲她才刚……”
小鱼打断他,语气冷静得近乎冷酷:“阿玛,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乌拉那拉家的未来才是重中之重。您需要一位出身高贵、能带来助力的嫡福晋,府里也需要一位能干的主母。钮钴禄家有一旁支的嫡女,年纪正当,品貌端庄,家风清正,虽是旁支,但钮钴禄氏的招牌还在。女儿觉得,很是合适。”她早已通过系统和王府的人脉,将京中适龄贵女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费扬古看着眼前这个气场强大、思虑深远的女儿,恍惚间觉得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小女孩了。她的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沉吟片刻,想到府中现状,想到雍亲王福晋背后的能量,最终点了点头:“……你说得有理,此事,便依你的意思去办吧。”
三个月后,丧期未满,但在各种“事急从权”、“家族需要”的理由下,费扬古热孝娶妻,敲锣打鼓地将钮钴禄家的那位旁支嫡女迎进了门,作为续弦嫡福晋。消息传到雍亲王府被软禁的柔则耳中,无疑是又一记重锤。父亲竟然在母亲尸骨未寒之时就另娶新妇!那她的母亲算什么?她又算什么?她在这世上,最后的依靠似乎也崩塌了。她再次“破防”,这一次,是彻底的心灰意冷,整日以泪洗面,形容愈发憔悴。
小鱼得知柔则的状况,只轻飘飘地对系统说了一句:“破着破着,也就习惯了。这世上的苦,吃多了,也就感觉不到甜了。”
而新进门的钮钴禄氏,果然是个争气的。她年轻,身体好,性子也爽利,将乌拉那拉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与费扬古也算相敬如宾。更令人惊喜的是,才过门两月,便传出了喜讯。到了年底,顺利产下一个健康的男婴。费扬古老来得子,还是嫡子,高兴得简直找不到北,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整个人都焕发了第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