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罗伦萨陶瓷博物馆的拍摄现场，连空气都像被按下了慢放键。特制灯光从头顶打下来，把道具青花瓷的裂痕照得纤毫毕现——那裂痕像道浅褐色的旧疤，从瓶口蜿蜒到瓶底，是道具组按清代青花瓷真品1:1复刻的，釉色用的是景德镇传统矿物料，烧了三次才成。成彦蹲在工作台前，指尖反复摩挲着瓶沿，她戴的白色棉质手套是顾怀安特意从国内寄来的，指尖有防滑透气孔，掌心却还是被汗浸出了一圈浅印。
“再调1度，刀背别碰釉面。”她对着空气小声说，右手捏着修复刀，拇指顶在刀尾，慢慢把角度往下压——指甲盖因为用力微微发白，指节泛着淡青。这是第12次彩排，前11次总觉得“差口气”，不是刀太快像“刮瓷”，就是太明显“拖沓”。她想起顾怀安昨天发的语音，背景里混着钢琴声，他说“张师傅补飘带时，刀速跟着呼吸走，你试试把呼吸分成三段，吸气下刀，屏息走刀，呼气收刀”。
“成彦小姐，这个给你。”老安东尼奥拄着木拐杖走过来，手里捧着本泛黄的修复笔记，封皮上烫金的“1978”已经褪色。他翻开第37页，上面是用蓝黑墨水写的意大利语，旁边贴着张手绘的修复刀示意图，“我的老师教我的，‘釉色怕急，手稳心才稳’——你看，这里写的，修复时手腕要贴住工作台，像长在上面一样。”
小夏凑过来，掏出手机翻译：“老安东尼奥说，他年轻时修过一个明代青花瓷，跟这个很像，当时也紧张，老师就把这笔记给了他，现在他转送给你，说‘懂瓷的人该有这个’。”
成彦接过笔记，指尖碰到纸页的糙感，像摸到了老安东尼奥的老茧。她把笔记贴在胸口，能感觉到纸页的温度，心里的慌劲散了点——这场戏是《青釉》的“戏眼”：女主林砚在修复清代青花瓷时，发现瓶内壁藏着匠人写的“回家”二字，情绪要从“专注修复”到“震惊愣住”，再到“克制的崩溃”，不能哭出声，却要让观众感受到“百年乡愁”，业内都说“这戏要是演砸了，整部片就垮了”。
“姐！大事不好！”小夏突然举着手机冲过来，屏幕亮得晃眼，娱乐头条标题扎得人疼：“成彦海外拍戏遇滑铁卢！高难度情绪戏NG十次，林薇薇发声：‘专业领域不该将就’”。迷，恐难胜任”，评论区还飘着林薇薇粉丝的控评：“换薇薇上吧，至少不会连情绪都控不住”。
成彦扫了眼照片，指尖轻轻捏了捏笔记的边角，没生气反而笑了：“她这是闲得慌？上次她演《古瓷奇缘》，修复刀握得像握菜刀，对着瓷瓶比划时，网友都截图做表情包，配文‘这是拆瓷现场吧’。”她凑到小夏手机前，指着一张林薇薇的剧照，“你看她这姿势，刀头对着釉面，生怕瓷瓶不碎？还好意思说‘专业’？”
小夏气得腮帮子鼓起来，掏出备用手机翻相册：“我早存了她的黑历史！你看这个，她拍宣传照时，把青花瓷摆件放在桌边，手一滑差点摔了，还是助理眼疾手快接住的，当时记者都拍下来了，标题‘瓷比人娇贵’！”她刚说完，就看见两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在门口探头，举着长焦镜头往里面拍，“又是林薇薇的狗仔！我去叫保安把他们赶出去！”
“别。”成彦拉住她，指了指现场的记者群，“让他们拍，正好让大家看看，什么叫‘真?专业’——顾怀安刚才发消息说，情绪戏要‘以真动人’，他们拍得越清楚，越能证明咱们没演。”
说话间，顾怀安的语音发了过来，背景里混着轻柔的钢琴声——他在工作室改《青釉》的主题曲。“彦彦，冰袋记得裹两层毛巾，别直接贴皮肤，不然冻伤了影响握刀。”他的声音比平时沉点，带着点疲惫，“我刚跟陈导确认过，拍摄时镜头会先拍你的手，再慢慢推到脸，你不用急着出情绪，等手的动作稳了，情绪自然就出来了。”
成彦掏出冰袋，按他说的裹了两层浅青色毛巾（是她从国内带来的，跟礼服同色），攥在手里。冰意透过毛巾渗过来，指尖微微发颤，她却觉得心里踏实——他连“冰袋裹毛巾”这种小事都想到，好像就站在旁边，盯着她的动作。
“各部门准备！开拍！”副导演的对讲机声打破安静。成彦蹲在工作台前，镜头缓缓下移，落在她的手上：修复刀轻轻搭在瓷瓶裂痕上，手套的防滑纹贴住刀身，她深吸一口气，按顾怀安说的“三段呼吸法”，吸气时刀头贴住釉面，屏息时慢慢刮过裂痕，呼气时收回刀——木屑落在白色棉纸上，细得像针。
老安东尼奥站在监视器后，悄悄跟陈导说：“你看她的手腕，真的贴在工作台上，跟我老师教的一样——这不是演的，是真懂怎么修瓷。”
镜头慢慢往上推，成彦的眼神专注得像在敦煌洞窟里看壁画，睫毛垂着，遮住眼底的情绪。直到修复刀刮到瓷瓶内侧，“咔嗒”一声轻响，一小块瓷片脱落——她的动作猛地顿住，修复刀悬在半空，瞳孔微微放大，像没想到会真的有东西掉下来。
紧接着，她看到了那两个字——“回家”，用青花料写在瓶内壁，笔画有点歪，却透着股执拗。成彦的睫毛颤了三下，不是一下子红眼眶，而是先愣住，然后指尖轻轻碰了碰那两个字，像碰着一碰就碎的乡愁。她的呼吸屏住了，肩膀微微缩了缩，不是哭，而是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心口，然后慢慢呼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别停！继续！”陈导攥着脚本，声音有点哑——他怕打断这难得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