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牧童的脚尖,轻轻触碰上了第一根旧尸桩。
那并非木头的触感,更像踏在了一块温热的玉石上——微润而柔滑,仿佛有生命在脉络中低语,足底能感受到一丝极细微的搏动,如同大地在沉睡中轻轻呼吸。
尸桩顶端平滑如镜,随着他足底的落下,一道柔和的白光自桩身内部亮起,沿着粗糙的纹理向上蔓延,最终在他脚下汇成一朵小小的莲花光影。
那光不刺目,却澄澈如初雪映月,花瓣层层绽开时,竟带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像是水面被无形的手指轻点。
一声极轻微的嗡鸣,似古钟被微风敲响,顺着西陲断桥的残骸,传向四面八方。
那声音低回绵长,仿佛从地底深处浮出,又似来自天际之外,耳膜微微震颤,连发梢都随之轻晃。
这声嗡鸣并非孤例。
当牧童抬起另一只脚,踏上第二根尸桩时,又一声截然不同的鸣响荡开,比前一声更沉,更远。
那音色如青铜锈蚀后的低吟,带着岁月的重量,震得桥下干涸河床的碎石微微跳动。
他一步,一桩,一音。
每一步落下,脚下便绽开一朵光莲,口中便吐出一声古韵。
那些音节不成曲调,却仿佛是天地初开时最质朴的音节,带着安抚与终结的力量。
那声音不是从喉间发出,而是自胸腔深处自然流淌,如同山泉滴落石隙,清冽而古老。
他的步伐不快,却蕴含着某种恒定的韵律,如同测量山河的古老步尺。
足底每一次离地,都能感受到尸桩微弱的回弹,仿佛它们也在回应他的重量与节奏。
光晕在他身后连成一道璀璨的桥,那不再是尸桩堆砌的恐怖遗迹,而是一条通往安息的星河之道。
光流如溪,蜿蜒于断桥之上,映得他衣角泛起银边,发丝如镀霜雪。
与此同时,远在义庄废墟的老槐村长之孙,感受到了这股韵律的遥相呼应。
他脚下那片刚刚翻转过来的砖石,那些刻着“安魂三遍”的字迹,正随着断桥方向传来的每一次嗡鸣而明暗闪烁。
第一个音节传来,所有“安”字骤然亮起,光芒温润,如月华泻地,将废墟的阴冷一扫而空。
那光不灼人,反而带着一种母性般的抚慰,轻轻包裹住他的脚踝,仿佛大地在低语:“归来。”
第二个音节传来,“魂”字接力发光,光色转为淡金,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弥漫开来,仿佛有无形的大手,正在轻轻拂去空气中积攒百年的尘埃与怨憎。
香气初时极淡,如烟似雾,渐渐浓郁,却始终不腻,反而让人心神澄明,连呼吸都变得绵长。
他站在光字的中央,并未感到任何威压,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那被抽离了金纹的掌心,此刻正微微发热,皮肤下的血脉似乎与大地的光芒产生了共振。
指尖微微发麻,仿佛有细小的电流在皮下游走,又像春藤在悄然攀爬。
他能清晰地“听”到,那株铃舌草的根须正在地底深处舒展,它不再是靠金纹强行维系,而是真正地扎根于这片被净化后的土地,汲取着最纯粹的生机。
那声音不是耳中所闻,而是心内所感——细微的“滋滋”声,如同嫩芽破土,带着湿润的泥土颤动。
随着牧童在断桥上走出第十步,第十声嗡鸣传来。
义庄废墟中,“安魂三遍”的所有笔画在一瞬间被同时点燃,光芒大盛!
那些光不再局限于字迹本身,而是化作无数细小的光屑,如萤火虫般升腾而起,盘旋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