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降梯的门无声滑开,一股与办公室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冰冷、干燥,带着浓烈的消毒水、臭氧和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无数能量场叠加扭曲后残留的刺鼻味道。幽蓝色的冷光并非来自顶灯,而是源自脚下光滑如镜的金属地板和两侧镶嵌在墙壁里的、散发着微光的能量导管,将整个通道映照得如同深海怪物的肠道。
`[……压制……更强了……]`苏晴的意念在链接里传递着艰涩,她感觉自己体内的生命能量如同被投入了粘稠的沥青,运转滞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无形的重压。这地方,对生命系异能的排斥达到了令人窒息的程度。
`[……它在‘看’我们……无处不在……]`萧凌的意念带着压抑的痛苦和极致的警惕。他感觉那股冰冷的、如同跗骨之蛆的窥视感在这里被放大了十倍不止!它不再仅仅是扫描,更像是一种全方位的、试图将他从肉体到灵魂彻底解析的恐怖意志!若非意识海中那枚暗金怀表虚影散发出古老而稳固的守护韵律,以及他此刻对身体和力量的绝对掌控力,他恐怕瞬间就会暴露无遗!即便如此,那种被彻底剥光、暴露在未知存在目光下的感觉,也让他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
更让他心惊的是,腿上那个银灰色的手提箱!箱内的奇异金属矿物正传递来一种前所未有的、狂暴的愤怒和……贪婪?它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对通道深处传来的某种能量波动产生了剧烈的反应!它在箱内疯狂震颤,臣服于萧凌的意识被一种本能的、原始的渴望暂时压倒!绿色的指示灯疯狂闪烁,发出细微的、几乎要爆裂的滋滋声!
`[……压制它!]`苏晴的意念如同惊雷!她清晰地感知到萧凌承受的双重压力!
萧凌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意识海中暗金怀表的光芒瞬间暴涨!滴答!滴答!滴答!时间的韵律强行压下体内奔腾的力量,更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禁锢住箱内那躁动疯狂的金属!绿色的指示灯在疯狂闪烁几近崩溃的边缘,被硬生生地、极其艰难地压回了恒定的、但光芒明显黯淡的状态。他放在箱子上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
引路的男人似乎毫无所觉,或者根本不在意,只是沉默地在前面带路。陈守拙走在稍前一点的位置,步履从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混杂着狂热与自信的表情,仿佛这里是他的神国。
通道并不长,尽头是一扇没有任何标识、光滑如镜的银灰色合金大门。门上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只有中央一个缓缓旋转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能量漩涡。
陈守拙伸出手掌,按在能量漩涡上。一阵细微的能量波动扫描而过,大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更加刺眼、更加冰冷的白光瞬间涌出!伴随着一股更加强烈、更加混乱的复合能量场冲击!
门后的景象,让推着轮椅的苏晴,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一个巨大到令人心悸的圆形空间,穹顶高远,镶嵌着无数散发着强光的模拟天灯。空间的中央,并非想象中的实验台,而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圆形竖井!竖井的井壁由光滑的银灰色合金构成,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血管般脉动流淌着幽蓝或暗紫色能量的管道和复杂到令人眼晕的机械结构。竖井的边缘,环绕着一圈悬浮在半空中的、由透明高强度玻璃构成的环形观察平台。
真正让苏晴感到窒息的是,在竖井周围的空间,以及靠近弧形墙壁的区域,矗立着一个个巨大的、同样由透明玻璃构成的圆柱形容器!
容器内,注满了散发着淡绿色荧光的粘稠液体。
而浸泡在液体中的……是人!
不,更准确地说,是形态各异、但大多残缺不全、或呈现诡异扭曲状态的异能者!
有的容器里,浸泡着一个身体大部分金属化、但金属部分却如同熔蜡般不断滴落、又在液体中缓慢重塑的男性,他的脸上凝固着极致的痛苦;有的容器里,是一个下半身完全异化成章鱼般触须、上半身却保持着人类女性特征的个体,无数细小的能量探针插在她裸露的大脑皮层上;有的容器里甚至只有一团不断蠕动、增殖又崩解的肉块,表面闪烁着混乱的能量电弧……
死寂!绝对的死寂!除了能量管道低沉的嗡鸣和液体循环的细微汩汩声,没有任何生命应有的声音!只有那些浸泡在绿色荧光液体中的“标本”,无声地诉说着无法想象的痛苦和亵渎!
`[……畜生!]`苏晴的意念在链接里爆发出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深绿之环所谓的“研究”,竟然是以活生生的异能者为实验品!
萧凌的呼吸也瞬间变得粗重!他灰色的眼眸深处,那抹暗金流光如同被点燃的熔岩,疯狂涌动!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容器里弥漫着的、属于异能者临死前或极度痛苦时散逸出来的、扭曲而绝望的时间碎片!它们如同怨毒的诅咒,缠绕在那些容器周围!他腿上的手提箱再次传来剧烈的震动,箱内的金属矿物仿佛被眼前这一幕彻底激怒,传递出毁灭一切的狂暴意念!
`[……冷静!]`萧凌的意念如同冰锥刺入苏晴的意识,强行压下她的怒火,也压制着自己的杀意和箱子的躁动。他放在箱子上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脸上却依旧维持着那份虚弱的苍白和茫然,甚至带着一丝被眼前景象“吓到”的惊惧。
“欢迎来到‘时之沙’项目核心实验室。”陈守拙的声音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响起,带着一种近乎咏叹调的自豪和狂热,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这片由他创造的、扭曲的“圣域”。
“你们所看到的,”他指向那些巨大的玻璃容器,语气平静得像是在介绍橱窗里的展品,“是探索力量边界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他们,都是宝贵的先驱者,为人类理解异能、掌控未来,贡献了不可磨灭的数据。”他走到一个容器前,里面浸泡着一个身体不断在实体和半透明能量态之间闪烁、表情极度扭曲的年轻男子。
“比如这位,代号‘相位行者’。他的能力是短距离的空间相位跳跃,潜力巨大。可惜,他的身体无法承受空间撕裂带来的负荷,稳定性实验失败了……但我们获取了关于空间能量对生物组织侵蚀效应的关键数据。”陈守拙的语气里只有冰冷的计算,没有一丝一毫对生命的怜悯。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萧凌腿上的手提箱上,眼神变得异常灼热:“而这颗‘时之沙砾’,正是我们理解时间伟力的关键钥匙之一!它在矿洞中的活跃表现,以及被你们带回后的‘沉寂’,都为我们提供了无比珍贵的观测样本!尤其是……”他猛地转向萧凌,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试图刺穿他的伪装,“它在你身边时的状态!萧凌小友,你的身体,你的灵魂……才是解开时间之谜最完美的‘培养基’!告诉我,当它靠近你时,你感觉到了什么?它是否……在向你低语?”
巨大的竖井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无数管道脉动着幽光,如同这颗金属心脏的血管。冰冷的白光无情地照耀着那些浸泡在绿色液体中的痛苦灵魂。陈守拙那狂热的、毫不掩饰的贪婪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萧凌身上。
压抑到了极致!
轮椅上的萧凌,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他脸上那份虚弱的苍白和惊惧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如同万载寒冰般的平静。他灰色的眼眸深处,那抹一直压抑的暗金流光,终于不再掩饰,如同熔化的黄金般缓缓流淌出来,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整个实验室冰冷刺骨的能量场,似乎都因为这双眼睛的出现而凝滞了一瞬。
他没有回答陈守拙关于“低语”的问题。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能量管道的嗡鸣,回荡在这片充满罪恶与死亡的空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萧凌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这道理,我懂。”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陈守拙狂热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冰冷的实验室穹顶,落在了藤蔓小屋的方向,落在了那些他珍视的人身上。那冰冷如寒冰的眼神深处,悄然融化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却足以撼动人心的温暖。
“世界变成这样,人……本就善变。有了毁天灭地的能力,还能守着本心,不去残害同胞,不去伤害身边的亲友……”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近乎自嘲的冷意,“……已经算得上,很好很好了。”
陈守拙脸上的狂热凝固了,他似乎没料到萧凌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萧凌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陈守拙脸上,那丝温暖彻底消失,只剩下绝对的冰冷和一种……仿佛洞穿了他所有野心的漠然:
“我的理想?不高。”他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只想守着我现在有的‘家人’(苏晴,林薇,影蛇,唐宝,黄浩),过点……稍微安稳点的日子。”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也极其锋利的弧度:“拯救世界?让那些自诩英雄、或者像您这样……‘高瞻远瞩’的大人物去操心吧。我……省省力气。”
就在“省省力气”四个字落下的瞬间!
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地,一条从穹顶垂落、原本只是装饰用的、缠绕着能量管道的坚韧合金藤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操控,如同一条苏醒的毒蛇,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轮椅上的萧凌,或者说朝着他腿上的手提箱,暴射而来!速度之快,远超常理!显然是某种预设的、针对“异常”的防御机制被瞬间激活!
引路的男人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陈守拙的瞳孔也猛地收缩!这是试探?还是清除?
“小心!”苏晴的惊呼几乎是本能!她的身体瞬间绷紧,银眸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不顾此地对生命能量的恐怖压制,强行就要催动异能!
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就在那合金藤蔓的尖端距离萧凌的膝盖不足半尺,冰冷的锋芒甚至已经刺痛皮肤的刹那——
一直安静“瘫坐”在轮椅上的萧凌,动了!
他那只一直看似无力地搭在扶手上的右手,如同穿越了时空的界限,快得留下了一道模糊的残影!不是去格挡藤蔓,而是极其自然地、稳稳地握住了身侧苏晴垂下的手!
十指相扣!冰冷与温软瞬间交融!
与此同时,他的左手极其随意地、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般,对着那暴射而至的合金藤蔓,轻轻一拂!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没有炫目的光芒。
只有极其细微的、仿佛时光本身在加速流淌的、如同无数沙粒急速摩擦的“沙沙”声,在藤蔓尖端接触到他手指前方的虚空时,骤然响起!
然后,让陈守拙和那个引路男人瞳孔地震、永生难忘的一幕发生了!
那根坚韧无比、足以洞穿钢板的合金藤蔓,从尖端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速度,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不是断裂!不是粉碎!而是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时光长河,从最微观的粒子层面开始,迅速地老化、崩解、风化!金属的光泽在瞬间褪去,变得灰败、布满锈蚀的裂纹,然后裂纹扩大,化作细密的尘埃……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快进亿万倍的录像!从尖端到根部,短短半秒之内!
当萧凌那只拂出的左手,指尖堪堪触及藤蔓原本存在的位置时,那根致命的合金藤蔓,连同它带起的尖锐风声,已经彻底化为了一小撮随风飘散的、灰白色的金属尘埃,无声无息地飘落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
而萧凌,在苏晴下意识地搀扶下,稳稳地……站了起来!
他不再佝偻,不再虚弱!身姿挺拔如松,灰色的眼眸深处,熔金般的流光缓缓旋转,带着一种掌控时间、俯瞰众生的绝对威严!那破旧轮椅的扶手,在他站起的瞬间,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碎裂的木屑簌簌落下。
他握着苏晴的手,如同握着支撑天地的支柱。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撮灰烬,最终落在脸色剧变、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无法置信和深深忌惮的陈守拙脸上。
萧凌的声音平静依旧,却如同蕴含着时光的洪流,在这片死寂的罪恶实验室里,清晰地响起:
“我说了,我的理想不高。”
“但……”
“如果有不开眼的,敢伤到我的家人……”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陈守拙僵硬的脸庞,也扫过那个引路男人瞬间绷紧如临大敌的身体。
“……结果,就会像这根藤蔓一样。”
“在时间的流动中……”
“消失。”
冰冷的金属尘埃无声飘落,在实验室刺目的白光下如同死亡的灰雪。萧凌挺拔的身姿如同破开冰层的利刃,熔金流淌的灰眸扫过陈守拙剧变的脸色和引路男人绷紧如岩石的躯体。他握着苏晴的手,那力道传递着无需言语的绝对信任与支撑,却又温柔地不曾让她感到一丝疼痛。
死寂笼罩着这罪恶的深渊。只有能量管道低沉的嗡鸣和竖井深处传来的、令人心悸的未知波动,如同这扭曲圣域的心跳。
陈守拙脸上的狂热与掌控感如同破碎的面具,只剩下震惊过后的阴沉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试图重新披上那件“大义”的外衣,声音带着一种被误解的沉重:
“萧凌!你……你根本不明白你拒绝的是什么!”他向前一步,指着周围那些浸泡在绿色荧光液中、无声承受永恒痛苦的“标本”,又指向那深不见底、散发着恐怖能量波动的竖井,“这不是个人的私欲!这是为了整个人类的火种!为了对抗即将到来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春天浩劫!时间的力量……它不该被私藏!它应该是全人类的盾与剑!你拥有钥匙,却只想守着那方寸之地……”
“够了!”萧凌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切断了陈守拙激昂的演说,如同按下了时间的暂停键。那熔金的眼眸里没有丝毫动摇,只有冰冷的厌倦和一种洞悉本质的漠然。
在陈守拙和引路男人惊愕的注视下,萧凌手臂微一用力,竟是将身侧的苏晴稳稳地、极其自然地打横抱了起来!苏晴微微一惊,银眸闪过一丝嗔怪,但身体却下意识地依偎进他坚实的怀抱,手臂环住他的脖颈。这个姿态,充满了绝对的占有与守护,也彻底宣告了他力量的回归与姿态的转变。
萧凌抱着苏晴,如同抱着世间最珍贵的瑰宝,目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陈守拙,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
“陈教授,大过年的,我尊重您这位为了国家、为了人类存续殚精竭虑的……伟大理想家。”“伟大理想家”几个字被他念得毫无起伏,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但玩弄时间的代价,没有人承受得起。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也不会有。”
他顿了顿,熔金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时间的漩涡在无声旋转,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威严:
“更何况,是激怒一个真正掌控了时间的人。”
陈守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引路男人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萧凌。
“谢谢你的‘好意’,还有这颗金属。”萧凌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个银灰色的手提箱,“如果你还愿意让我们在深绿之环生存,我会配合必要的防卫工作。但是——”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极地寒风,“拿我做实验?想都别想。”
“为什么?!”陈守拙几乎是低吼出来,眼中充满了不解与不甘,“有什么事情,能比全人类的未来更重要?!比对抗那些即将毁灭一切的怪物更重要?!”
萧凌抱着苏晴,转身,径直走向那部散发着幽蓝冷光的升降梯。他的背影挺拔而决绝,声音清晰地传来,回荡在死寂的实验室:
“陪我的家人过年。”
“还有……”他侧过头,熔金的眼眸瞥了陈守拙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弧度,“我们小情侣……要做的事情。错过今天,就麻烦了。”
`[……林薇和影蛇!]`苏晴的意念在链接里带着一丝焦急和无奈。
`[……嗯,正事要紧。]`萧凌的意念回应,带着点促狭。
陈守拙先是一愣,随即看着萧凌抱着苏晴的姿态,再结合那暧昧的“小情侣要做的事情”和“错过今天麻烦”……一个极其“合理”却完全错误的念头瞬间占据了他的大脑——繁衍!为了在末日保留优质基因的繁衍行为!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复杂,混杂着鄙夷、荒谬和一种“果然如此,目光短浅”的失望。
萧凌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在踏入升降梯前,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补充道:“当然,我尊重我的女人。绝不会做她不愿我做的事情。”
这句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陈守拙那将人视为工具和数据的理念上。
萧凌抱着苏晴走进升降梯,幽蓝的光映照着两人紧密相拥的身影。他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手提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