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山东新城有个叫耿十八的,这日病得奄奄一息,眼瞅着油尽灯枯,自个儿也知道大限将至,便把媳妇唤到榻前。
耿十八拉着媳妇手说:“媳妇啊,我这眼看就要咽气了。我走了以后,你是改嫁还是守节,全凭你自己做主——不过你得跟我交个底,到底怎么打算的?”
您猜怎么着?他媳妇愣是抿着嘴不搭腔。
耿十八是个实在人,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守节固然是好,改嫁也是常情。你就明明白白告诉我,我也好安心上路。你要守节,我九泉之下也欣慰;你要改嫁,我也好断了念想!”
他媳妇这才哭哭啼啼地说了实话:“当家的,不是我心狠...你看咱家米缸都见底了,你活着的时候咱都吃不饱饭,你让我拿什么守这个节啊?”
好家伙!耿十八一听这话,气得是浑身发抖,“嗷”一嗓子,猛地一把攥住媳妇的胳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好狠——心——啊!”
说完这话,脑袋一歪,当场就断了气!可您猜怎么着?他那只手啊,死死攥着媳妇的胳膊,掰都掰不开!
媳妇疼得哇哇直叫。家里人闻声赶来,俩大小伙子费了老鼻子劲,才把他手指头一根一根给掰开。
再说这耿十八,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就觉着迷迷糊糊出了门,一看——嚯!门口停着十几辆大车,每辆车正好装十个人。车帮子上都贴着张纸条,写着人名。
赶车的瞧见他,连连招手催他:“快上车!快上车!”
耿十八爬上车一瞧,里头已经挤了九个人,加上他正好十个。再瞅瞅那张名单,自个儿的名字排在最后一位。
这车一动起来,“嘎吱嘎吱”震得耳朵嗡嗡响,也不知道要往哪儿去。
走着走着,就听有人说:“到思乡地啦!”
耿十八心里正嘀咕这名儿咋这么怪呢,又听见前头赶车的嘀嘀咕咕:“今儿个得勾走三个人……”
耿十八一听,汗毛都竖了起来!再仔细一听他们唠的嗑,好家伙,全是阴曹地府的事!
他这才恍然大悟:“闹了半天,我已经成了鬼了!”
他这时思绪万千,暗自想到:家里倒没啥可惦记的,唯独放心不下我那白发苍苍的老娘!媳妇要是改嫁了,谁给老娘养老送终啊?
想着想着,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又走了一程,眼前忽然出现一座高台,足足有好几丈高哩!台上鬼来鬼往,热闹得很。可仔细一瞧,上去下来的都戴枷锁铐,个个愁眉苦脸好不凄惨。
听鬼差说,这里叫“望乡台”!众鬼纷纷下车登台,阴差有的用鞭子抽有的使劲拦,唯独到耿十八这儿时,那鬼差反而催他:“快上去!快上去!”
耿十八吭哧吭哧爬了几十级台阶,总算到了顶。
他气喘吁吁地往家乡方向望去——哎哟!自家的房屋院子,清清楚楚就在眼前呐!只是屋里朦朦胧胧像罩着雾气,看得他心里跟刀绞似的,难受得要命!
正伤心着呢,忽然有个穿短褂的汉子凑过来,问道:兄弟哪的人?哭得这般伤心?
耿十八一五一十说了,问那汉子,那汉子说自己是从东海来的木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