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子韦
宋景公在位时,宫里有位叫子韦的史官,专管观星望月的事儿。那会儿景公特别看重懂天文的人,不光给子韦上大夫的高位,还特意在宫里盖了座层叠的高阁,让他住在上面方便观测天象。
待子韦更是精细——每天吃的是稀罕物:养在水渠里的肥野鸭,要用桂花酒来煎;庭院里丛生的竹笋,得蘸着蜜浆吃;淇水漳河里的肥鳢鱼,要配着青茄脯蒸;九江产的珠米,得用兰草和紫苏来煮;连喝的水,都是华清井里沉淀出的清冽井水,装在细绢滤过的容器里。每次开饭,厨子都要先敲钟,等子韦应声了再击磬,才算正式上菜。阁里还挂着按四季准备的衣裳,春夏的缀着金玉饰件,看着清爽;秋冬的缝着翡翠绒,裹着暖和。每天清晨,宫人还会在阁前的坛台上烧起异香,说是能清净心神,助子韦观天象。
这天傍晚,阁外忽然来了个怪人。那人穿着粗布短衣,背着个草编的书箱,走到宫门就拍着门求见,说:“听说景公敬重懂阴阳五行、能观天象经纬的人,我特地来拜见。”守卫不敢怠慢,赶紧报给景公。景公正好奇有人敢和子韦比本事,便让人把怪人请进了崇政堂。
一开口,那怪人就显出了真本事。先说未来的事儿,哪月会有风雨,哪日会有收成,说得明明白白;又提过去的事,连几年前某次祭祀时的异常天象都能说清,桩桩件件都和景公记得的分毫不差。景公又惊又喜,留他在宫里住下,还让人照着子韦的规格准备衣食。可怪人却摇头拒绝了——夜里观星,他就坐在阁外的石阶上,仰头看天;白天推演,就捧着自己带来的旧算筹、旧图册,在殿角的小桌前忙活。送来的金玉衣裳他不穿,珍奇吃食他也不动,每天只吃些粗米淡菜,穿自己那身旧衣。
子韦看在眼里,心里不是滋味。这天他找到景公,躬身谢罪:“陛下待我这般优厚,可我观天象、推吉凶,总还有疏漏;可那位贤者,凭着一双眼、一双手,不用珍馐美衣,却能断事如神。看来真正的本事,从不在外物的奢俭,而在人心的专注啊。”景公听了,也点头称是,随后便减少了对子韦的物质供给,转而让他多和怪人交流,专心钻研天文历法。
后来子韦跟着怪人学了不少真本事,观星望气越发精准,帮着景公预判了好几次灾害,让百姓少受了许多苦。而这事儿也渐渐传开,人们都说:真正的才华,从不是靠锦衣玉食堆出来的,心无旁骛的专注,才是最珍贵的“宝物”。
2、赵廓
齐国人赵廓打小就痴迷修道,听说吴地的永石公是位得道高人,便背着行囊千里迢迢去拜师。到了永石公的居所,他每日洒扫庭院、研磨丹砂,跟着师父修习吐纳之术,钻研变化之道,一晃就是三年。
这天,赵廓跪在永石公面前,低声说:“师父,弟子离家已三年,想念家中父母,想回去探望一番。”永石公抚着胡须,目光落在他身上,摇了摇头:“你的道法还没修到火候,根基不稳,此时下山怕是要惹出祸事,再留些时日吧。”可赵廓归心似箭,再三恳求,说自己只是回家看看,绝不会乱用所学。永石公见他态度坚决,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松了口,只是临行前反复叮嘱:“遇事定要沉着,切不可轻易显露法术,切记,切记。”
赵廓揣着师父的叮嘱上了路,一路晓行夜宿,眼看就要到齐国边境。这天傍晚,他走到一处驿站歇脚,刚坐下喝了口茶,就见几个穿官服的小吏闯了进来,手里拿着画像,挨个儿比对。原来最近齐国有盗贼作乱,官府正在四处抓人,赵廓是外乡口音,又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行囊,顿时被小吏们盯上了。
“你是哪里人?来这儿做什么?”一个领头的小吏眯着眼问,手按在腰间的刀上。赵廓心里一慌,忙说自己是齐国人,在外拜师学艺,如今正要回家。可小吏们哪里肯信,只当他是盗贼同伙,就要上前绑他。赵廓急了,想起师父教的变化之术,趁小吏们没留神,转身就跑,跑出百余步后,心念一动,身子一晃,竟变成了一只青鹿,蹦蹦跳跳地往巷子里钻。
小吏们见状都傻了眼,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人会妖法!快追!”一群人提着刀追进巷子,青鹿跑了一阵,渐渐体力不支,见巷边有个墙角,便蹲在那儿喘气。小吏们很快追了上来,青鹿慌不择路,又一变,成了一只白虎,张开嘴唬人。可小吏们人多,拿着刀围着它,白虎也不敢扑,只能掉头再跑。跑着跑着,见路边有一堆粪土,情急之下,白虎一头扎进去,又变成了一只小小的老鼠,缩在粪堆里想躲过去。
领头的小吏经验丰富,看着粪堆冷笑一声:“能变来变去,肯定就是他了!”说着让人拿来树枝,在粪堆里拨找,很快就把那只老鼠挑了出来,用绳子捆住。刚一捆紧,老鼠“吱”的一声叫,又变回了赵廓的模样。小吏们上前按住他,押着就往县衙送,最后一层层上报,竟把他关到了齐国的大狱里。按照当时的律法,会“妖术”惑众的人要判弃市之刑,也就是在闹市处死,警示众人。
消息很快传到了吴地,永石公听说后,拍着桌子叹道:“都怪我,当初不该心软让他下山,他这性子,果然出事了!”说着便收拾了东西,连夜赶往齐国都城。到了城外,他求见齐王,说:“听闻大王囚禁了一个能变形的人,那人是我的弟子,并非妖邪,还望大王容我一见。”齐王早就好奇这个会变戏法的囚犯,便答应了,让人把赵廓带到大殿,又派了士兵把大殿团团围住,以防他逃跑。
赵廓一见永石公,眼泪就下来了:“师父,弟子错了,不该不听您的话。”永石公没怪他,只是看向齐王:“大王,我弟子并非有意作乱,只是情急之下用了法术,还望大王开恩。”齐王刚要开口,赵廓忽然想起自己还有法术,心里一急,又想像之前那样变老鼠逃跑,身子一缩,真就变成了一只小老鼠,在地上乱窜。士兵们见状,纷纷举着兵器围过来,眼看就要踩到老鼠。
就在这时,永石公从座位上站起身,身子一晃,竟变成了一只老鸱——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老鹰,展开翅膀“呼”地一下飞起来,爪子一伸,就抓住了地上的小老鼠,然后直冲殿外,穿过窗户,飞进了云端。士兵们追到窗边,只能看着老鹰越飞越远,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
飞到安全的地方,永石公才变回人形,把赵廓放了下来。赵廓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师父,若不是您救我,我这次必死无疑。”永石公扶起他,语重心长地说:“我救你,不是因为你法术多高,而是怕你白白丢了性命。你要记住,道法不是用来逃避责任、急中乱闯的工具,而是用来约束自己、保护他人的本事。若只学了皮毛就狂妄自大,迟早会栽大跟头。”
后来赵廓跟着永石公回到吴地,再也不提回家的事,潜心修习道法,不仅磨炼了本事,更磨平了浮躁的性子。多年后,他也成了一位受人尊敬的道长,常常告诫弟子:真正的修行,修的不只是术,更是心;一时的小聪明救不了急,沉稳的心境和端正的本心,才是能护人走得长远的“法术”。
3、樊英
东汉年间,有个叫樊英的人,最擅长解读图纬之学——那是种能从天象、谶语里看透天地间隐秘事理的学问,不管是远方的灾祸,还是身边的变故,他都能说得分毫不差。
永泰年间,樊英受召入宫见皇帝。刚进大殿,他忽然朝着西南方向凝神看了许久,眉头微微蹙起。皇帝见他神色异样,便问缘由。樊英收回目光,躬身答道:“陛下,成都今日会发生火灾。”皇帝将信将疑,毕竟成都远在千里之外,哪能说着火就着火?可没过几天,蜀郡的奏报就送到了京城,说成都果然在那日起了火,连起火的时辰都和樊英说的一模一样。更奇的是,奏报里还提了一句,当时恰好有一场东北风带来的雨,火刚烧起来就被浇弱了,没造成大的灾祸——这话竟也和樊英后来补充的如出一辙,满朝文武都暗自叹服。
樊英不仅能预知远方的事,还能感知身边人的安危。有天傍晚,他在家中忽然披散头发,拔出佩刀在屋里挥砍,动作又急又快,像是在和看不见的人搏斗。他妻子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拉住他,问他这是做什么。樊英停下动作,喘了口气说:“郗生遇到贼了,我这是在帮他脱困。”郗生名叫郗巡,是樊英最看重的弟子,当时正背着行囊去远方游学,已经走了十几天。
过了半个多月,郗巡风尘仆仆地回到家,一见到樊英就跪下来磕头:“师父,您救了弟子一命啊!”原来他在半路经过一片山林时,真的遇到了两个劫道的贼人,眼看就要被抢走财物、甚至危及性命,忽然从路边的草丛里跳出个披散头发的老人,手里拿着根木棍,几下就把贼人打跑了。那老人没留下姓名,只说“你师父知道你有难”,就转身走了。郗巡这才明白,那天在家挥刀的师父,竟是以这样的方式遥相呼应,帮他躲过了一劫。
到了永建年间,宫里还发生过一件怪事。一天清晨,大殿上悬挂的铜钟突然自己响了起来,“嗡嗡”的声音在空荡的殿宇里回荡,吓得宫人都跪了下来。皇帝听说后也很忧心,觉得这是不祥之兆,召集了满朝公卿商议,可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说不出这钟为何会自己响。有人想起了樊英,便提议请他来解惑。
樊英被请到宫里,围着铜钟转了一圈,又抬头看了看天,对皇帝说:“陛下不必担忧,这钟自己响,不是咱们朝廷有灾祸,而是蜀地的岷山崩塌了。钟是金属铸的,在五行里属‘子’,岷山是大地的脉气所聚,属‘母’,母山崩塌,子钟才会感应而鸣。”皇帝听了还是半信半疑,让人快马去蜀地探查。没过多久,蜀地的急报就到了,说岷山确实在钟鸣那天发生了崩塌,只是崩塌的地方偏僻,没伤到人。这下,皇帝彻底服了,连称樊英是“洞晓天地的奇人”。
可樊英自己却从不觉得这是“奇能”,有人问他为何能知过去未来,他总是笑着说:“不是我能看透天地,是天地间的事理本就有迹可循。就像钟鸣对应山崩,火灾遇雨而息,看似玄妙,其实都是阴阳、五行在相互感应。人只要能沉下心,仔细观察天地间的变化,守住内心的清明,自然能读懂这些‘信号’。”
后来,樊英收了不少弟子,他从不急着教他们解读图纬的技巧,而是先让他们去观察四季的更迭、草木的枯荣,去体会风雨雷电的规律。他常说:“真正的智慧,不是能预知多少事,而是能从天地的规律里学会敬畏、学会沉稳。知道灾祸会来,不是为了炫耀本事,而是为了提前防备、减少损伤——这才是图纬之学真正的用处。”而樊英的故事,也一直流传下来,提醒着人们:顺应规律、心怀敬畏,才是能安身立命的根本。
4、杨由
东汉时候,蜀地有个叫杨由的人,最擅长“占候”——就是从草木鸟兽的动静、天气的变化里,看出将要发生的事。他在郡里做文学掾,平日里不爱说闲话,可每次开口预判事儿,都准得让人吃惊。
有回,本地一个乡绅请他喝酒,还邀了几个同僚作陪。酒桌就摆在乡绅家的院子里,院角有棵老社树,枝繁叶茂的,几只灰鸠落在枝上,时不时叫两声。众人边喝边聊,气氛正热乎,杨由却忽然转头对自己的车夫说:“等酒过三巡,就把车马备好,咱们得赶紧走。”
车夫愣了一下,没敢问缘由,只点头应下。旁边的乡绅听见了,笑着劝道:“杨兄这才喝了两杯,再多坐会儿呗,菜还没上齐呢。”杨由摆了摆手,没多解释,只说“再待下去怕有不妥”。
果然,刚斟完第三杯酒,杨由就起身告辞,不管众人怎么挽留,都坚持要走。他刚坐上马车离开没半柱香的功夫,乡绅家的院子里就乱了起来——原来是两个仆人因为分赏钱的事起了争执,一个说对方多拿了,一个说自己没私藏,吵着吵着就动了手,一个抄起了酒壶,一个拽住了对方的衣领,碗碟摔了一地,连乡绅都劝不住,最后还得叫了里正来调停。
后来,有同僚碰到杨由,忍不住问他:“你那天怎么知道乡绅家会出事?难不成你提前听见了什么风声?”杨由指了指那天院角的老社树,笑着说:“我哪有什么风声,是那天树上的鸠鸟提醒我的。咱们喝酒时,那几只灰鸠不是落在枝上吗?我瞅着它们不是在好好歇着,而是互相啄毛、扑腾翅膀,跟要打架似的——鸠鸟在社树上争斗,这在占候里是‘斗兵之象’,说明这地方很快会有争斗之事,我自然得赶紧避开。”
同僚这才恍然大悟,想起那天确实听见鸠鸟叫得格外急,只是没人往心里去,唯有杨由把这细微的动静看在了眼里。还有一回,郡里的农户来问他,自家的稻子该什么时候收割,怕晚了遇着暴雨。杨由让农户去田埂上看蚂蚁——若是蚂蚁忙着把洞口垫高,就赶紧收割;若是蚂蚁还在田里爬着找食,就再等两天。农户半信半疑地去了,见蚂蚁正一堆堆地衔土堵洞口,当天就召集家人割稻子。果然,第二天就下了场大暴雨,没收割的人家稻子都倒在了田里,唯有他家的稻子晒得干爽。
有人说杨由这本事是“通神”,可杨由自己从不这么说。他常对人讲:“天地间的事,从来都不是突然发生的,草木的枯荣、鸟兽的动静,甚至蚂蚁的行踪,都是‘信号’,就看你会不会留心看、仔细想。不是我能‘预知’,是我没放过那些别人忽略的细节。”
后来,杨由在郡里待了好些年,帮着百姓避开了不少灾祸——提醒渔民别在风起前出海,告诉店家雨天要防仓库漏雨,连邻县发生小骚乱,他都能从本地飞鸟的异常里提前察觉,让郡守早做防备。人们都说杨由是“活神仙”,可杨由总说:“哪有什么神仙,不过是多了点‘留心’罢了。”
是啊,很多时候,我们觉得“意外”突如其来,其实是因为我们忽略了那些早已存在的“提醒”。杨由的故事告诉我们:真正的智慧,从不是凭空而来的“预言”,而是对生活细节的用心观察,对事物规律的细心揣摩——把心沉下来,才能看清藏在寻常里的“不寻常”,提前避开弯路,护住安稳。
5、介象
三国时吴国,有个叫介象的人,字元则,不仅懂经术,还通些常人难及的奇术,在吴王孙权手下做事,很得信任。
有年暮春,孙权在宫中设宴,席间聊起天下美食,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鱼脍——也就是生鱼片。孙权放下银箸,叹道:“朕尝遍了各地鱼脍,江东的鲈鱼、淮水的鲌鱼都算鲜美,可总觉得还差些滋味,不知世间有没有更绝的鱼脍?”满座大臣有的说松江鲈鱼最佳,有的说汉江白鱼更鲜,争论不休。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介象开口了:“陛下,要说鱼脍之冠,当属海中的鲻鱼。那鱼肉细嫩无刺,蘸着姜醋吃,满口都是海味的清鲜,比江河里的鱼更有风味。”孙权眼睛一亮,可随即又皱起眉:“宫中离海千里,这会儿哪能弄到新鲜鲻鱼?”
介象笑着起身:“陛下若想尝,臣有办法。只需让人在殿前挖一方小坎,再汲满清水就行。”孙权半信半疑,但还是让人照做。宫人很快在殿外空地上挖了个三尺见方、一尺来深的土坎,又从宫中井里挑来清水,将坎灌满,水面平静得像面镜子。
介象取来一根细竹做的鱼竿,线上系着枚小小的铜钩,连鱼饵都没挂,就走到坎边,将鱼钩轻轻垂入水中。孙权和大臣们都围过来看,有的觉得介象是故作玄虚,有的则屏住呼吸,想看看究竟能钓出什么。
阳光洒在水面上,映得波光粼粼。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也就是常人吃顿饭的时辰,介象忽然手腕轻抖,鱼竿弯成了个好看的弧度,线也被绷得紧紧的。“来了!”他低喝一声,慢慢往上提竿,只见一条两尺来长的鱼被拉出水面,银灰色的鱼鳞在阳光下闪着光,鳃盖一张一合,正是海中的鲻鱼,还活蹦乱跳的。
满座人都看呆了,孙权更是快步上前,指着鲻鱼笑道:“真的是海鲻!元则你这本事,真是神了!”当下就让御厨过来,将鲻鱼处理干净,切成薄薄的鱼片,码在冰盘里端上来。孙权夹起一片,入口即化,果然带着大海的清冽鲜香,比以往吃的鱼脍都要绝妙,忍不住连赞“好味”。
饭后,孙权拉着介象问其中缘由。介象说:“陛下,这不是什么仙术,只是臣能感知水中生灵的踪迹,借这方坎水为引,连通海中鲻鱼栖息之处罢了。万物皆有联系,只要找到其中脉络,千里取物也并非难事。”孙权虽不全懂,却更敬佩介象的本事。
后来,有人说介象会“缩地术”,能让远物近取;也有人说他通“水脉”,能与水族感应。但介象自己从不张扬,只说:“世间很多看似玄妙的事,不过是摸清了事物的规律。就像这鲻鱼,它有它的习性,水有它的脉络,找准了就不是难事。
6、郭璞
西晋年间,有个叫陈述的人,字嗣祖,不仅学问好,为人还正直谦和,在当时很有名望。他在大将军府里做掾吏,因为做事稳妥、说话有分寸,很得大将军的喜爱和器重,府里上上下下都觉得他前途无量。
可天有不测风云,陈述年纪轻轻就得了场急病,药石无效,没过多久就去世了。消息传开,认识他的人都惋惜不已,大将军更是连着几天没心思处理公务,叹着说“少了个得力助手”。
当时郭璞正在京城,他和陈述素有往来,听闻噩耗后,立刻备了祭品去陈述家中吊唁。一进灵堂,看着陈述的灵位,郭璞忍不住痛哭起来,哭声里满是悲痛。哭了一阵,他擦了擦眼泪,对着灵位轻声呼唤:“嗣祖啊,你现在或许觉得遗憾,可谁又知道,这逝去对你而言,不是一桩福气呢?”
在场的人听了都很不解,有的甚至私下议论:“陈述正是大好年华,又得贵人看重,就这么走了,怎么会是福气?郭璞这话也太不合情理了。”可郭璞没再多解释,祭拜完就默默离开了。
谁料没过多久,京城就乱了起来——那位一直器重陈述的大将军,竟暗中积蓄力量,起兵作乱,想要夺取天下。一时间,京城内外战火纷飞,人心惶惶。大将军府里的官吏更是首当其冲:愿意跟着作乱的,后来兵败被杀;不愿从逆的,要么被大将军处死,要么在战乱中流离失所,下场都十分凄惨。
直到这时,人们才猛然想起郭璞当初在陈述灵前说的话。若是陈述还活着,以他在大将军心中的分量,必定会被强行卷入叛乱之中,无论如何选择,都难逃灾祸。而他早早逝去,虽遗憾,却避开了这场灭顶之灾,不用背负叛乱的骂名,也不用经历战乱的痛苦。
后来有人找到郭璞,问他当初怎么会知道大将军会作乱。郭璞笑着说:“我不是能预知未来,只是平日里观察大将军的言行,见他权势渐大后,言行越发骄横,对朝廷也多有不敬,暗中还在招揽兵马,这些都是作乱的征兆。陈述为人正直,若留在府中,必定会陷入两难,所以我才觉得,他的逝去,反倒免了一场祸患。”
人们这才明白,郭璞的“预言”,不是凭空猜测,而是基于对人心和事态的细致观察。他不是盼着陈述逝去,而是看透了时局的危险,惋惜陈述若活着会面临的困境。
这场战乱平息后,再有人提起陈述,都忍不住感叹:“有时候看似不幸的事,背后或许藏着转机;看似风光的境遇,底下可能埋着隐患。”而郭璞的那句话,也渐渐流传开来,提醒着人们:人生的幸与不幸,从来不是一眼就能看清的,一时的得失不算什么,守住本心、看清方向,才是最重要的。
7、庾诜
南齐年间,新野有个叫庾诜的人,从小就没了父母,靠着乡邻接济长大。他性子沉静,不爱和人争执,只把读书当作毕生的事,不管是儒家经书,还是玄象历法、算术推演,都学得极为精深,尤其擅长从星象变化里推算人事祸福,当地百姓都说他“能看透天定的时数”。
那时,萧颖胄正担任荆州刺史,因辅佐朝廷平定过几次叛乱,被封为武献公,在荆州一带威望极高。可到了晚年,萧颖胄却得了场重病,卧床不起,连汤药都难以下咽。他知道庾诜的本事,便让人把他请到府中,躺在病榻上,声音微弱地问:“先生精通历数,能不能帮我算算,我这一病,最后会是无辜善终,还是要遭什么祸患?”
庾诜走到窗边,抬头望了望天空,又低头掐指算了片刻,才回到床前,轻声答道:“大人,眼下镇星正停留在襄阳上空。荆州地界本就因这颗星的位置,少些安稳福气,您恐怕要在这乱世里走到生命尽头了。但您一生忠勇,辅佐朝政的功绩,能和古时的伊尹、霍光相比,这份名声足以让子孙后代都沾光显贵,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萧颖胄听了,先是沉默片刻,随后缓缓点了点头,眼中泛起泪光:“先生说得对,我心里也明白。只是如今的君主昏庸残暴,百姓都盼着能有像尧舜那样的明君出现。我唯一的遗憾,就是看不到天下太平、战火平息,将士们能把战马放归华山脚下的那一天了。”说完,他长长叹了口气,没过多久,就带着这份遗憾去世了。
后来的事,果然像庾诜说的那样。萧颖胄死后没多久,南齐朝政越发混乱,各地藩王纷纷起兵,天下陷入战乱。而萧颖胄的子孙,因为他生前的功绩和威望,在乱世中得到了不少人的庇护,不仅没有遭难,反而在后来的朝代里还能保有爵位,生活安稳。人们这才想起庾诜当初的推算,无不叹服他的精准。
有人曾问庾诜,为什么能把萧颖胄的结局算得那么准。庾诜只是摇了摇头,说:“我不是能左右人的命运,只是从星象的运转里,看出了时节的变化;从大人的言行功绩里,算出了他应得的声望。镇星的位置是天定的时数,而大人的德行是人为的根基,两者相合,结局自然就清晰了。”
庾诜后来一直隐居在荆州,有人请他做官,他婉言拒绝;有人求他推算祸福,他也只劝对方“多修德行,少问天命”。他常说:“天数虽有定数,但人的德行能改变境遇。就像萧公,虽没看到天下太平,却用一生的功绩护了子孙,这便是德行的力量。”
是啊,庾诜的故事告诉我们:所谓的“历数”,从来不是冰冷的预言,而是对天时与人事的通透洞察。命运或许有定数,但人的选择和德行,却能在定数里开出希望的花——做好该做的事,守住该守的德,即便身处乱世,也能为自己、为后人留下一份安稳与荣光。
8、张子信
北齐年间,河内有个叫张子信的人,平日里不爱掺和官场琐事,却精通观物辨事的本事——寻常鸟兽的动静、风吹草动的迹象,到了他眼里都藏着事儿,不少人遇到拿不准的事,都爱找他聊聊。
那时,琅琊王高俨和权臣和士开积怨颇深,朝堂上暗流涌动。一天午后,武卫将军奚永洛闲得无事,邀张子信来家里喝茶。两人坐在堂屋中,刚聊了没几句,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喳喳”的鹊鸣声,声音又急又尖。两人探头一看,只见两只灰鹊在院中的老槐树上互相啄斗,翅膀拍打得枝叶乱颤,没过一会儿,竟双双从枝头掉了下来,扑腾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奚永洛没当回事,笑着说:“这鸟儿也真是,为点啥争成这样。”可张子信却皱起了眉,盯着地上的鹊鸟看了片刻,转头对奚永洛说:“这鹊声听着就不对劲,透着股戾气。我看呐,傍晚若是有风吹从西南来,刮过树间、拂过堂角,你家里必定会有口舌是非找上门。更要记着,今夜要是有人来召你,不管说啥,都千万别去。”
奚永洛心里犯嘀咕,觉得张子信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但毕竟知道他的本事,还是点了点头应下。又坐了一会儿,张子信便起身告辞了。
果然,到了傍晚时分,原本晴朗的天忽然起了风,风果然是从西南方向来的,吹得院外的树枝“哗哗”响,穿过院墙缝隙时,还带着哨声拂过堂屋的墙角,和张子信说的分毫不差。奚永洛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想起了午后的叮嘱,心里渐渐提了起来。
入夜后,奚永洛刚洗漱完准备歇息,院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士兵的呼喊:“奚将军,琅琊王有令,速去王府议事,说是奉了陛下的敕令!”奚永洛一听是“敕令”,顿时慌了神,起身就要穿衣服。他妻子急忙拉住他,小声说:“你忘了午后张先生的话?这深更半夜的召你,又是琅琊王派人来,说不定是陷阱,可不能去啊!”
奚永洛愣了愣,想起白天两只斗死的鹊鸟,又想起傍晚的西南风,心里瞬间清明过来。他定了定神,对着门外高声说:“实在对不住,方才我去后院喂马,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把腰给折了,实在动不了,还请回禀琅琊王,容我明日再去请罪!”门外的士兵催促了几句,见他确实没出门的意思,只好悻悻地走了。
第二天一早,消息就传遍了京城——昨晚琅琊王高俨以“清君侧”为名,杀了和士开,还想趁机掌控禁军,凡是夜里被他召去王府的将领,要么被迫跟着他作乱,要么不肯从命被当场斩杀。奚永洛这才后怕不已,暗自庆幸听了张子信的话,不然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后来,奚永洛专门去感谢张子信,问他怎么从鹊鸟争斗里看出危险的。张子信笑着说:“鸟兽的动静最是直白,鹊鸟本是报喜的禽鸟,突然斗得你死我活,这是这是“反常则妖,异动藏险”啊!它们本是温顺报喜的性子,如今拼得羽毛乱飞、嘶鸣刺耳,定是感知到附近有让它们恐惧的东西在逼近——不是山中有猛兽要过境,就是咱们歇脚的林子底下,藏着会伤人性命的瘴气或陷阱。
奚永洛听完这话,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想起方才在林子里歇脚时,自己还嫌鹊鸟聒噪想赶它们走,此刻只觉一阵后怕。他攥紧了腰间的佩刀,忙追问:“先生既看出端倪,当时为何不直接提醒?”
张子信抬手拂去衣上的草屑,语气依旧平和:“彼时你正与人核对路线,贸然打断恐乱了章法。且我需再观片刻——你看那鹊鸟争斗时,始终朝着西北方向退避,便知危险来自那边的山谷,而非咱们停留的地界。”
奚永洛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西北山谷处雾气沉沉,与别处晴朗天色截然不同。他当即拱手行了个大礼:“若不是先生心细,我等怕是要一头撞进险境。明日出发,我这就让人改道,绕开那片山谷!”张子信笑着点头,指尖轻轻敲了敲身边的树干:“鸟兽比人更懂趋利避害,多留心它们的动静,便是多了一层护身的屏障。”
9、管辂
三国时曹魏年间,平原郡有个叫管辂的人,打小就对天地间的异象格外敏感,观星象、辨鸟兽,总能说出旁人看不出的门道,年纪轻轻就得了“神童”的名声,不少人遇到怪事,都爱找他来断一断。
这天,管辂受邀去同乡郭恩家做客。两人坐在堂屋喝茶,正聊得起劲,忽然有只灰鸠扑棱着翅膀飞来,落在屋梁上,歪着脑袋“咕咕”叫,声音不似寻常那般清亮,反倒透着股说不出的悲切,叫得人心里发沉。郭恩皱着眉抬头看了看,随口说:“这鸟儿怕是受了惊,叫得这么难听。”
管辂却放下茶碗,凝神听了片刻,转头对郭恩说:“郭兄,这鸠鸟的叫声不一般,是在示警呢。今天傍晚该有位客人从东边来探望你,还会带着猪肉和酒。只是这客人来虽来,却会顺带引出一桩小麻烦,你可得多留意。”
郭恩将信将疑,只当是管辂随口一说,没往心里去。谁知到了傍晚,院门外果然传来了脚步声,开门一看,正是住在东边村子的表亲,手里拎着一块新鲜猪肉,肩上还扛着一坛酒,笑着说:“好些日子没见,特意来看看你。”郭恩又惊又奇,赶紧把人让进屋,转头就想起了管辂的话,心里不由得提了起来。
表亲远道而来,郭恩自然要好好招待。他让家人准备酒菜,又想着要添道硬菜,瞥见院角的树上落着几只鹞鸟,便对儿子说:“去拿弓箭来,射只鹞鸟下来,炖锅汤待客。”管辂在一旁听见了,连忙劝道:“郭兄,方才我都说了会有小麻烦,不如少喝酒、也别忙着杀生,安稳吃饭就好,免得节外生枝。”
可郭恩那会儿正忙着招呼客人,又觉得管辂或许是多心了,没听劝,还是让儿子取了弓箭。他儿子年轻气盛,拿起弓箭就往院角走,瞄准树上的鹞鸟抬手就射。谁知鹞鸟反应快,扑棱一下飞了,箭没射中目标,反倒顺着风力偏了方向,“嗖”地一下穿过院篱,正好射中了隔壁邻居家玩耍的小女孩——那孩子才几岁大,正在篱边捡石子,箭头擦着她的胳膊划过,顿时流出血来,吓得孩子哇哇大哭。
邻居听见哭声跑出来,见孩子胳膊流血,又看见郭恩儿子手里的弓箭,顿时急了,冲进院子就和郭恩理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郭恩又愧疚又尴尬,一边给邻居赔礼道歉,一边让人带孩子去看大夫,原本热热闹闹的待客场面,闹得一团糟。
直到这时,郭恩才彻底服了管辂,事后拉着他叹道:“你说得一点没错,若我当初听你的,不射那鹞鸟,也不会闹出这档子事。可你是怎么从鸠鸟叫里看出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