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啷”一声,他顺势摘下腰间镶了宝石弯刀,重重坐回原位,将弯刀狠狠拍在桌子上。
这一下力道极大,桌上的粗瓷酒碗被震裂开。他“唰”地拔出雪亮的弯刀,刀尖精准地戳入铁锅中,挑起一截已煮得烂熟的胳膊,恶狠狠地说道:“我们并非要苍狼王你赔命!”
“就是希望,来年开春冰雪消融,我们再次集结,打破那该死的通天关的时候,我们这些实力稍逊的部落,能多分一些牧奴和‘母羊’!今年我们聚兵太急,在通天关下又消耗了太多汉奴。草原的规矩,要么越打越强,要么直接消亡,哪有像现在这样,大家越打越弱的道理!”
看到刀疤脸拔刀,其他部落的头人原本以为会有一场精彩的火拼,个个屏息凝神,甚至有人手已按上了自己的刀柄,准备坐收渔利。
如今的草原联盟表面一体,实则暗流汹涌,只要苍狼部、白鹿部这样的大部落出现火拼,谁都不会放弃壮大自己部落的良机。
苍狼王何等人物,岂会不明白这些人心底的盘算。他见刀疤脸看似强硬,实则已是在提条件服软,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缓缓坐回了那张铺着完整虎皮的王座。
身后侍立已久、浑身紧绷的仆人立刻上前,熟练地用烧红的烙铁烫过断指伤口,继而敷上草药,用干净的麻布紧紧包扎起来。
整个过程,苍狼王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仿佛那遭受酷刑的是别人的肢体。
他也拔出自己的弯刀,手腕一抖,精准地将锅中那颗煮得面目全非、皮肉脱落的人头挑了起来,稳稳落入自己面前的银质托盘里。
他目光再次扫视所有人,将弯刀“哐当”一声放下,抬起完好的右手,指向锅中剩下的部分:“只要打破了汉人城寨,还不任由我们来去?想拿多少得看自己的本事,而不是等人施舍。长生天不养没用的废物。”
他指着锅里剩下的肉食:“都尝尝吧,这些汉狗读书人的肉。他们的心肝虽然是黑的,满肚子阴谋诡计,但这身细皮嫩肉,经过慢火炖煮,滋味却要比那些粗鄙的汉奴强上许多。”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短暂的沉默后,只听一阵“铿锵”之声,头人们纷纷拔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餐刀或匕首,开始默不作声地从锅中分割、挑取肉块,大口撕咬咀嚼起来。
在草原人世代相传的观念里,弱肉强食是天理,这些汉人与外面奔跑的牛羊牲口并无本质区别;甚至,吃掉英勇的敌人或狡猾的使者,还能汲取对方的力量或智慧。
苍狼王吃完头颅上的皮肉,不再去动锅中其他的肉食。
他专注于面前托盘里的人头,用那柄同样精致的匕首动作熟练而精准地一点点剥离着头颅上残余的肉屑,仿佛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他的眼神专注而漠然,偶尔抬起,瞥向松州的方向——丧子之痛尤胜断指。
锋利的匕首沿着头骨的缝隙游走,巧妙地避开了坚硬的部位,最终将天灵盖完整地削平,形成一个光滑的碗状骨皿。
将头骨放在托盘上,他仔细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地将一边粗瓷酒碗里的马奶酒,一滴不剩地倾倒进新做成的“酒碗”之中。
浑浊的酒液在森白的骨碗中荡漾,映照着他深邃而冰冷的瞳孔。
他端起这骇人的酒碗,眼神再次漠然地扫过一圈正大口吃肉、目光闪烁的各部头人,最后,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在刀疤脸的身上停留了最久。
狼王的意志不可侵犯,不管是敌人还是盟友。
终有一日,他会不再是苍狼部的头人,他将以王的姿态凌驾于众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