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北郊,御泉庄。
第三十九号院的石榴开得正盛,细碎花瓣落在青石板上,被晨露浸润得愈发剔透。
司湛扶着裴老爷子缓步走在花园的鹅卵石小径上,沉香木拐杖叩击石子的声响,惊起了竹篱旁两只画眉。
回回都是独个儿来,就不能破例一回?裴老爷子突然驻足,皱纹里嵌着明晃晃的试探。
司湛眉峰轻挑,玄青色袖口掠过一枝垂丝杨柳,边彻不是人?
他跟你从小穿一条裤子,顶多算你半个魂儿。老爷子眼风扫过廊下伫立的黑衣青年,拐杖不轻不重戳向司湛后腰。
这话折煞我了,司湛低笑,腕间沉香珠串撞出清响,我可生不出这么大个儿子。
紫砂壶似的陶陶罐罐在石桌摆开,老爷子斟茶时故意溅出几滴滚水:少跟我耍花枪,到底什么时候带个正经人回来?
司湛指尖摩挲着青瓷杯沿,眸光倏地沉进潭底:等他不再把我当联姻棋子那天。
空气骤然凝滞,唯有煮茶的白雾袅袅升起。
听说……老爷子突然用杯盖拨开浮叶,你看上只小雀儿?
司湛笑了笑,“爷爷听谁说的?”
“听谁说不重要,听到了什么才重要”,裴老爷子依旧温和。
“是。”司湛没否认。
“你倒是认得爽快”,裴老爷子瞥他一眼。
司湛唇角弧度恰似新月:爷爷的耳朵都快赶上顺风耳了,我敢隐瞒?
是狐狸总要露尾巴。老爷子吹开茶沫,眼底精光乍现。
司湛答得干脆,鎏金打火机在掌心翻出朵花。
昨晚拍卖会那两条钻石项链,是给她的彩头?
您不是常说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司湛扶着老爷子坐在茶台,笑着给他添茶,翡翠扳指磕在壶身叮当响,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
两人喝了一杯茶,又继续踩着鹅卵石按摩脚底。
鹅卵石突然打滑,司湛眼疾手快一把攥住老爷子手臂,“您悠着点。”
老爷子站定后,问:非要跟祁家小子抢食?
您说反了。司湛反手托住老人肘弯,深眸掠过寒刃,是他碰了我的东西。
可我听说,那姑娘是祁煜正牌女友。
司湛突然低笑,惊飞了偷食的雀儿:救命恩人演成情侣戏码,专骗祁家那些老古董。
“你看得下去?”裴老爷子心如明镜,自己孙子什么性子他一清二楚。
司湛掐断柳树枝梗,汁液染绿指尖,我前些日子犯浑伤了人家,小野猫正亮爪子挠人呢。
“报复你?”老爷子拊掌大笑,震得满架蔷薇乱颤:混世魔王也有今天!
司湛不置可否地笑了,“爷爷似乎很期待我被人修理。”
“你那身锐气是该挫挫”,裴老爷子笑得脸上的褶子又多了一层,关心道:“还有机会弥补吗?”
有,但难度很大……司湛忽然俯身,冷松香气息笼罩下来,帮不帮孙儿收拾烂摊子?
先把人带过来给我瞧瞧。老爷子杵着拐杖起身,玄色暗纹唐装在日光下泛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的感情我不过问,心里有数就行。如果是有进一步的打算,只要品貌端正,家世清白就好,不必拘泥门第。”
谢爷爷成全。司湛郑重作揖,袖口却突然被拐杖勾住。
真要谢我,就赶紧带个女人回来给我生个曾孙!老爷子戳他心口,我这把老骨头……
您且长命百岁着。司湛顺势扶住老人,指腹擦过拐杖上的蟠龙纹,每天多骂我几句,准能活到抱曾孙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