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到那串音符的瞬间,我的身体还在往上浮。
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却不再割脸。阿絮贴在我肩头的那一小团灰雾突然颤了一下,像是听见了什么只有它能懂的声音。我没有睁眼,只是把另一只手抬得更高了些,任那三个音在掌心凝成一点微光。
然后,碎了。
不是消散,是炸开成无数细小的光点,像被风吹散的灰烬,朝着地面落去。每一点落下,都有一道涟漪从地底升起,沿着裂缝蔓延,直到整片向日葵田的枯茎开始发烫,泛出青白的光。
我终于睁开眼。
天还是暗的,但东边的云层已经透出一丝灰白。雾不知何时升了起来,贴着地面流动,不像寻常的晨雾那样轻薄,反而厚重得像一层布,缓缓铺展,覆盖了钟楼、操场、解剖室的屋顶。
阿絮忽然动了。
它脱离我的肩膀,化作一道细长的影子射向地面,在接触到雾气的刹那,猛地扩散开来。雾层剧烈翻涌,仿佛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撑起,一道桥形轮廓逐渐浮现——由雾构成,却清晰得如同石砌。
“你在做什么?”我低声问。
它没回答,可我能感觉到它的意识正沿着雾桥延伸,一端连着这片废墟,另一端……伸向看不见的地方。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我看见了。
二十座南昭学院同时出现在视野里。
有的立在焦土之上,教学楼只剩骨架;有的漂浮在空中,走廊断裂处垂下藤蔓;还有一座完全倒置,黑板朝天,粉笔灰如雨落下。它们彼此错位,却又被那道雾桥串联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环,静静悬浮在天地之间。
我的脚踩上了桥面。
没有预想中的虚浮感,反而踏实得像走在水泥地上。左眼还在跳,银光一闪一闪,诡语系统的警告框仍在脑中弹出,可我已经不去看了。手指抚过眼角,那里多了一道细疤,像是愈合后的裂痕。
“别拦我。”我说,声音不大,却是对着整个系统说的。
阿絮的雾体沿着桥身游走,每经过一处节点,那一侧的学院影像就稳定一分。我站在桥中央,回头望了一眼。
谢无涯正从钟楼的残骸里走出来。
他手里握着玄铁剑,剑身空荡,原本刻着的七枚名字早已消失。他的脚步很慢,每一步都在咳血,可脊背挺得笔直。走到桥边时,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抬起手,将剑尖抵在雾桥表面。
“你要插进去?”我问。
他点头。
“会疼。”
“我知道。”
他用力一推,剑尖刺入雾中,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可就在那一刻,整座桥震了一下,所有时空的学院同时传来钟声——不是警报,也不是上课铃,而是二十年前毕业典礼那天响起的老式电铃。
剑身开始变化。
那些空缺的铭文位置,浮现出新的字迹,一笔一划,像是有人在用刀慢慢刻上去。第一个字是“逆”,第二个是“命”。
当最后一个字成型时,整把剑突然亮起,青光顺着雾桥扩散,所经之处,所有学院上空的系统界面同时刷新。
通灵体等级榜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静止的文字:**逆命者,规则缔造者**。
我没有动,只是看着那句话在二十个世界里同步浮现。有的地方是刻在墙上,有的是投影在天空,还有一处,直接浮现在机械义眼的残骸表面。
谢无涯的手还握在剑柄上,指节发白。他的胸口微微起伏,青铜楔子不再往深处陷,反而透出一点温热。他抬头看我,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现在呢?”
“现在轮到我们写了。”
我走上前,站到他身边,伸手按在剑身上。怨气值从指尖流出,不是为了改写,而是为了确认——确认这把剑,这座桥,这些世界,真的已经被松动了。
然后我闭上眼,呼唤她们。
那些死过的我,逃过的我,杀过人的我,跪在地上求饶的我。
二十道影子从雾桥倒影中升起,站在各自的学院边缘,齐齐抬手,掌心对准天空。
系统底层发出一声闷响,像是齿轮卡住又强行转动。所有学生的手腕内侧,无论是否觉醒系统,都浮现出一块半透明的操作界面,中央是一个空白文档,标题写着:《南昭学院共同规则手册(草案)》。
第一条自动浮现:
【禁止以‘命途系统’判定学生价值。】
提交者署名栏闪烁了一下,跳出统一的名字:云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