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楔子在我掌心发烫,像一块刚从炉火里捞出的铁片。我盯着它底部的刻痕,那纹路正随着脉搏微微起伏,像是某种活物在呼吸。窗外排水沟的水流声忽然变了节奏,原本断续的滴答变成了缓慢而规律的推进,仿佛有东西正顺着管道往上爬。
我将断笔的残片贴在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它立刻传来一阵轻微震动,和楔子的热感形成呼应。阿絮还在,至少他的影丝没断。我拉开窗,冷风灌进来时,顺手在窗台抹了一把——陆绾绾留下的沙粉还残存着,我用指尖蘸了点,在窗框边缘划出一道短弧。监控探头转开的瞬间,我翻了出去。
泳池区在宿舍楼后方,荒废多年,铁门锈死,但我早知道西侧围栏有一处塌陷。穿过排水沟阴影时,耳坠突然发凉,银杏叶表面浮起一层薄雾。我停下脚步,把楔子抵在耳后,怨气顺着经络倒流,眼前空气扭曲了一下,一道几乎透明的丝线横在面前,缠在枯草上,像是某种警戒标记。
我绕开它,继续前行。
废弃泳池像个干涸的巨口,边缘裂开的瓷砖像牙齿。中央积着半池黑水,水面平静得不自然。我站在池边,没动。三分钟后,水面上浮出三张脸——两张朝上,一张倒悬,五官模糊,但轮廓分明不属于我。它们没有眨眼,也没有呼吸起伏,只是静静地漂浮着,嘴角一点点拉开。
我抬起手腕,让刻痕对准水面。银光渗入水中,那些脸立刻扭曲变形,其中一张突然裂开,从裂缝里伸出一只撑篙的手。纸船从水底升起,破开涟漪,船上站着一个佝偻的身影,穿着褪色的校工制服,脸藏在帽檐阴影下。
“你来了。”声音像是从多个方向同时传来,重叠在一起,却异常清晰,“带着未被记录的愿望?”
我没有回答,而是将舌尖咬破,一滴血落入水中。血珠下沉一半便停住,悬浮在黑水中央,微微颤动。
“我的愿望是——不被系统定义。”我说。
纸船上的人静了两秒。接着,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杆青铜秤,无盘无砣,只有一根横梁,两端空荡。但在我话音落下的刹那,秤梁中央凹下去一个小坑,刚好能容纳一滴液体。
“十粒眼泪,换一单位次级怨气。”他说,“你若无泪,便无交易。”
我盯着那凹槽。血不是眼泪,我知道。可我现在流不出泪,也不想流。我握紧楔子,正准备转身离开,脚边的水泥地突然裂开一道细缝,一团灰影钻出,嘴里叼着半块橡皮。
是阿絮。
他把橡皮放在秤上。那橡皮边缘磨损严重,一角刻着极小的“谢”字,像是被人用指甲反复描过。
纸船轻轻晃了晃。
秤梁上的凹槽突然扩大,变成十个相连的小坑。与此同时,水面上的三张脸同时闭眼,再睁开时,瞳孔里滚出浑浊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滴入水中。每一滴落下,对应的凹槽就填满一格。
十滴落尽,秤梁震动,一粒珍珠大小的结晶缓缓凝出,悬浮在秤盘上方。它通体灰黑,内部有极淡的人脸闪动,像被压缩的记忆碎片。
纸船焚为灰烬的瞬间,那结晶落入我掌心,冰冷刺骨。
“这是什么人的怨气?”我问。
“被系统抹去的E级。”他说,“他们曾试图反抗,失败后连编号都被回收。他们的愿望,从未被记录。”
我握紧结晶,它没有融化,也没有消失。怨气值界面在我意识中浮现:0\/100→1\/100。
第一点,终于来了。
“还能换更多吗?”我问。
“能。”他抬起手,指向我胸口,“但代价是你尚未付出的东西。比如,一段不会再生的记忆,一次未曾开口的道歉,或者……一个你从未承认的恐惧。”
我没接话。
他继续说:“你已触碰镇压之印三次。每一次,都留下痕迹。下次再动用血契,它会反噬更深。”
我低头看手腕,刻痕边缘确实比之前暗了一圈,像是渗进了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