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外殿,胤桁脸上的温柔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帝王的威压与冰冷,他目光如炬地盯着张太医,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说吧!皇后究竟是何情况?方才朕就见你欲言又止!如实禀来,若有半分隐瞒——”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朕立刻将你拖出去,斩了!”
张太医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声音颤抖:“陛……陛下息怒!老臣……老臣不敢隐瞒!只是……只是……”
“说!”胤桁没什么耐心,厉声催促。
太医心一横,闭着眼,颤巍巍地说道:“回陛下……皇后娘娘她……她因之前小产,胞宫受损严重,未能及时妥善调理,加之本身寒气侵体,已落下极其严重的病根……恐怕……恐怕日后每月信期,都会如此痛苦难当,难以根除……并且……并且……”
他吞吞吐吐,那最关键的一句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冷汗已经湿透了后背的官服。
胤桁看他这副模样,心知定然还有更坏的消息,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但声音里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并且什么?!朕恕你无罪,给朕说清楚!”
太医几乎是哭着说出来:“并且……娘娘胞宫受损过于严重,寒气凝滞……恐……恐难以再承受孕育之责……怕是……怕是难以有孕了!”
“轰——!”仿佛一道惊雷在胤桁脑海中炸开。他猛地后退一步,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比方才的云清珞还要苍白。难以有孕……珞儿她……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他们的孩子了?!
巨大的震惊和心痛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想起那个在他们猜忌和隔阂中失去的第一个孩子,如果不是他当初的混账和多疑,他们的孩子如今该会跑会跳,甜甜地叫他父皇了!珞儿也不会因为小产未得调理,落下这一身的病痛,甚至……失去了再做母亲的可能!
这一切,追根溯源,都是他的错!
他呆立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太医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觉得帝王的沉默比任何怒火都更令人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胤桁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太医院所有的资源随你调用!给朕想办法,尽全力缓解皇后每月信期的痛楚!给朕好好调养她的身子!从今日起,太医院每日派两名太医轮值,定时前来未央宫为皇后请脉!皇后入口的所有饮食、药物,都必须经由太医严格查验!皇后的凤体,若再出现任何其他差池,或是调养不当……”他目光冰冷地扫过太医,“朕唯你们整个太医院是问!”
“臣……臣遵旨!臣定当竭尽全力!”太医如蒙大赦,连忙磕头领命,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赶回太医院召集同僚商讨治疗方案去了。
胤桁独自在外殿站了许久,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内殿。他挥退所有宫人,独自坐在床边,俯身看着云清珞即使在睡梦中依旧微蹙的眉头和苍白的睡颜,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怜惜与铺天盖地的自责。
他伸出手,极尽温柔地抚摸着她冰凉的脸颊,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
“珞儿……对不起……是朕不好……是朕对不起你……”
他低声呢喃,俯下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充满了愧疚与深情的吻。一
想到她若得知自己可能无法再孕育子嗣该有多么伤心,他就觉得心如刀绞……
染秋虽然未被允许在内殿伺候,但她隐约听到了外间陛下与太医的对话,尤其是那句石破天惊的“难以有孕”。她惊得捂住了嘴,眼睛瞪得老大,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天呐!娘娘她……她居然以后可能都无法生育了?!
染秋虽然服侍云清珞的时间不算太长,但这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她深深感受到这位皇后娘娘的善良、聪慧与平和,与宫中其他位高权重者截然不同。
她是真心希望娘娘能好的。可如今……这么好的娘娘,怎么会遭遇这样的事情?!这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
她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担忧,难过的是娘娘要承受如此巨大的身体痛苦和潜在的打击;
担忧的是,这个消息万一传出去……她不敢想象会在前朝后宫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同时,她也更加小心翼翼地伺候,生怕一个不慎,触怒了因皇后病痛而心情极度不佳的陛下。
胤桁推掉了所有非紧急的政务,一整日都守在未央宫,亲自照顾云清珞。
他笨拙却又无比耐心地喂她喝下苦涩的药汁,用自己温热的手掌一直覆在她冰冷的小腹上,试图驱散那蚀骨的寒意,眼神几乎一刻都未曾从她身上离开。
云清珞在药效和他的陪伴下,疼痛稍减,昏昏沉沉地睡睡醒醒。
每次醒来,都能看到胤桁守在一旁,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浓得化不开的疼惜、愧疚以及一种她看不懂的……沉重?
他看她的眼神,仿佛她是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需要他倾尽所有去呵护,又仿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陛下……”她虚弱地开口,“今日朝中……不忙吗?我这里……已经好多了,没那么痛了……你去忙你的正事吧,不用一直守着我……”
胤桁却摇了摇头,将她微凉的手握在掌心,贴在自己脸颊,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不忙。朝中无事。朕就想在这里,看着你,守着你。”他顿了顿,补充道,“看你睡着,朕才安心。”
他的坚持和那异常温柔的眼神让云清珞心中暖融融的,却又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但身体的疲惫和依旧残留的痛楚让她无力深思,只好在他的轻声安抚下,再次沉入睡眠。
对她而言,此刻能安稳睡觉,便是最大的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