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白先生(1 / 2)

沧溟元年的春天,宛都皇宫焕然一新,却也更添了几分属于新帝胤桁的冷肃与威重。

太极殿上,胤桁端坐于龙椅之上,冕旒垂落,

遮住了他眼底深处挥之不去的疲惫与隐痛,只余下属于帝王的深沉与锐利。

他处理朝政的效率极高,条分缕析,决断果敢,往往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核心,让许多习惯了老皇帝宽仁风格的老臣都感到了不小的压力。

“陛下,关于西境屯田之策,臣等以为……”户部侍郎正在禀报。

胤桁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声音平淡却不容置疑:“屯田之策,重在实效而非规模。前朝所遗贪腐之弊,需借此机会彻底清查。沈卿尘。”

“臣在。”沈卿尘出列。

“此事由你主理,离戈从旁协助,抽调精锐,凡有中饱私囊、侵吞屯田物资者,无论涉及何人,一律按律严惩,绝不姑息!”

他的话语带着铁血的味道,让殿中不少人心头一凛。

谁都明白,这不仅是整顿屯田,更是新帝在清洗朝堂,树立绝对权威。

“臣,遵旨!”沈卿尘与离戈齐声应道。

退朝后,胤桁回到御书房,堆积如山的奏章等待批阅。

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胃部因错过了早膳而又开始不适。

余白悄无声息地端上一碗一直温着的药膳粥:“陛下,龙体要紧,先用些吧。”

胤桁看了一眼,没有拒绝,拿起银匙,机械地送入口中,味同嚼蜡。

他强迫自己进食,只为维持这具身体必要的运转。

他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瞥向御案一角——那里摆放着一个紫檀木小盒,里面是那串手串和那本册子。

那是支撑他日复一日面对这冰冷江山的精神支柱。

后宫之中,因先帝妃嫔已迁居别宫,显得颇为空寂。

在礼部的操办下,潜邸时的侧妃知鸢,被册封为端妃,赐居永和宫。

册封礼算不上隆重,甚至带着几分例行公事的敷衍。

永和宫内,陈设华丽,却透着一股冷清。知鸢穿着妃位的吉服,对镜自照,镜中的女子容颜依旧娇美,眼底却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与不安。

“娘娘,如今您已是端妃,位居四妃之一,为何还终日愁眉不展?”贴身宫女小心翼翼地问道。

知鸢放下手中的玉梳,叹了口气:“妃位?不过是陛下看在昔日情分,加之需要稳定后宫,给的虚名罢了。”

她比谁都清楚,胤桁的心早已随着那个女人的失踪而死去了大半,剩下的,只有冰冷的责任和……或许永不熄灭的寻找之火。

她害怕。

赵乾的自尽,虽然暂时切断了追查的线索,但胤桁登基后展现出的雷霆手段,让她心惊胆战。

她安插在军中的那几个眼线,虽然位置不高,也在这段时间被以各种理由或调离、或清理,这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网正在收紧。

她深知,一旦胤桁查出自己与西晋有所牵连,甚至间接导致了天鹰峡的惨败,那么,什么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都将化为齑粉,等待她的,将是万劫不复。

所以,她选择了蛰伏。

每日按时去给太皇太后,德太妃请安,举止得体,言语恭顺。

回到永和宫,便深居简出,赏花、刺绣、读书,表现得如同一个与世无争、安分守己的妃嫔。

她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只求能在这深宫之中,保住性命,默默观察,等待或许永远也不会出现的转机。

时光荏苒,草枯草荣,转眼已是沧溟二年冬。

近两年的时间,在历史长河中不过一瞬,对于执着寻找的人来说,却是七百多个日夜的煎熬与失望。

胤桁从未停止过对云清珞的搜寻。

最初的几个月,几乎是倾尽举国之力,明里暗里的探子如同蝗虫过境,将西晋及周边翻了一遍又一遍。

然而,西晋似乎将人藏得极其隐秘,或者说,云清珞就像是彻底融入了西晋的背景,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痕迹。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规模、高强度的搜寻难以为继,也容易引起西晋的强烈反弹和警惕。

胤桁不得不调整策略,将明面上的大规模搜索转为更隐秘、更长期的渗透和定点监视。

派往西晋的精锐暗卫数量减少,但更加精干,任务也从漫无目的的寻找,转变为长期潜伏,重点监视西晋皇宫、长乐王府以及西晋朝廷重臣的动向,试图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线索。

然而,回报依旧寥寥。关于云清珞,依旧是一片空白。仿佛她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这种漫长的、毫无进展的等待,最是消磨人的意志。连最坚定的沈卿尘和余白,偶尔也会在心底生出几分无力感。

与此同时,西晋在这两年间,却以一种令人侧目的速度迅速崛起。

西晋皇帝萧瑾易,仿佛得到神助,对外征伐连连得胜。

先是兵不血刃地收服了南部的几个摇摆不定的部族联盟,紧接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西北资源丰富的几个小国。

最令人震惊的是,就在数月前,实力不容小觑的北齐,竟也在西晋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外交斡旋和精准军事打击下,宣告臣服!

各国传言,西晋皇帝偶然得来的绝世谋士,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不善言辞,却智计百出,极擅权谋纵横之术。

他仿佛对各国局势、人心弱点有着惊人的洞察力,总能提出最精准、最有效的策略。

无论是分化瓦解、远交近攻,还是经济制约、舆论引导,手段老辣,布局深远,帮助西晋以最小的代价,攫取了最大的利益。

西晋的疆域不断扩大,国力迅猛增强,军队也在连番胜利中磨练得更加精锐。

原本与大宛相比还略逊一筹的西晋,如今竟隐隐有了并驾齐驱之势,成为了周边国家谈之色变的强大存在。

各国使臣往来宛都时,言语间无不透露出对西晋下一步动向的深深忧虑。

“陛下,这西晋如今气焰嚣张,全赖那白先生之谋!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能耐!”

朝堂之上,有武将愤然出声。

胤桁高坐龙椅,面色沉静,唯有放在扶手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

西晋的强大,意味着他寻找珞儿的难度更大,这个白先生……他心中隐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加强边境防务,密切监视西晋动向。至于那位白先生……”胤桁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继续打探”

永珞三年,春。

西晋,长乐王府。

萧瑾玄站在书房窗前,望着庭院中初绽的桃花,神色复杂。

这两年多,他大部分时间都以“巡查”、“体察民情”等理由离开都城,实则是在各处别院安排、保护着易容后的云清珞。

他亲眼看着她如何殚精竭虑,为西晋谋划,看着她如何用那双本该抚琴作画的手,在沙盘和地图上指点江山,看着她如何用那依旧年轻、却被迫隐藏在苍老面具下的心智,冷静地分析局势,提出一条条足以影响国运的计策。

她做得很好,好到让皇兄萧瑾宸都对她刮目相看,真正将她视为了不可或缺的座上宾。

但萧瑾玄也知道,她并不快乐。那双眼眸深处,总是藏着一抹化不开的忧郁和思念。

她常常对着大宛的方向出神,会在夜深人静时,轻轻抚摸着一张早已泛黄的画像,那是她画的胤桁的画像……每每对着画像发呆

随着时间的推移,胤桁那边搜寻的力度明显减弱,从最初的风声鹤唳到如今的常规监视。

萧瑾玄心想,已经过去快三年了,或许……胤桁也该放弃了,也该接受“云清珞已死”或者“永远不会回来”的事实了。

一直将清珞藏在偏僻别院,也非长久之计,皇兄也曾暗示,希望能更方便地与“白先生”商议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