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宛,宛都东宫。
年节后的皇宫,本该逐渐恢复往日的秩序,却因西境持续不断的战事消息而笼罩在一片压抑之中。
尤其是东宫,云清珞终日眉宇不展,清减得厉害,让宫人们都跟着小心翼翼。
这日午后,云清珞正强迫自己静心抄写佛经,为远在北境的胤桁祈福,忽听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宫人未能完全拦住的劝阻声。
“让开!我有急事要见王妃!”是知鸢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失措。
云清珞心中一凛,放下笔,示意薛嬷嬷让她进来。
只见知鸢疾步闯入疏影轩暖阁,她发髻微乱,脸色苍白,眼圈红肿,显然是哭过许久,那副温婉从容的姿态荡然无存,只剩下满满的恐慌与无助。
她一进来,便“噗通”一声跪倒在云清珞面前,泣不成声:“王妃,王妃救命!救救殿下!求您救救殿下啊!”
云清珞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又听到说救胤桁,她连忙问他,:“殿下……殿下他怎么了?!”
听到事关胤桁,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知鸢不肯起身,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抓住云清珞的衣袖,声音颤抖得厉害:“我刚……刚听说……说是殿下……殿下他中了云赫的埋伏,被围困在天鹰峡,身受重伤,箭矢穿胸……如今……如今危在旦夕!军医都……都束手无策了!”
“什么?!”云清珞如遭五雷轰顶,眼前猛地一黑,身形晃了晃,险些栽倒,幸亏一旁的觉夏及时扶住。
她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胤桁……重伤?危在旦夕?不!不可能!
“消息……消息可靠吗?”她强撑着几乎要崩溃的身体,声音嘶哑地问。
“是……是殿下身边一个侥幸突围出来送信的亲兵,拼死带回的消息……千真万确啊!”
知鸢哭得肝肠寸断,仿佛随时都会晕厥过去,“王妃,我知道……我知道我从前或许有过不该有的心思,但我对殿下之心,天地可鉴!如今我只求殿下能平安回来,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争了!只要阿桁,阿桁他能活着……”
她抬起泪眼,充满哀求地望着云清珞,语气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急切:“王妃,云赫……云赫他是你的父亲啊!他再怎么狠心,总归是你的生身之父!如今这世上,或许只有你能说得上话了!求求你,想想办法,救救殿下吧!!”
知鸢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声泪俱下,将一个深爱太子、危急关头宁愿放弃一切只求爱人平安的女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她精准地抓住了云清珞对胤桁的深情、对父亲叛国的愧疚,以及此刻方寸大乱的脆弱心理。
云清珞听着她的话,看着她的眼泪,脑海中一片混乱。
父亲……那个她既恨又无法完全割舍的父亲……他真的会对胤桁下如此杀手吗?
若是自己去求他……他会不会看在父女情分上……可是,父亲原本就对自己……
然而,一想到胤桁可能重伤垂死,在西境苦苦挣扎,她的心就如同被刀绞一般。
什么礼法规矩,什么身份立场,在胤桁的性命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绝对不能!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在她混乱的脑海中逐渐清晰、坚定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转向薛嬷嬷和觉夏,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嬷嬷,觉夏,立刻去准备,我要去九州”
“王妃!不可啊!”薛嬷嬷大惊失色,“如今局势不明,您万金之躯,怎能轻易涉险?况且没有殿下旨意,您……”
“不必多言!”云清珞打断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斩钉截铁,“殿下性命攸关,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快去准备!要快!”
看着云清珞决然转身去准备行装的背影,知鸢用帕子拭泪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冰冷而怨毒的笑意。
云清珞,去吧,去自投罗网吧。等你落到西晋手里,你和你那叛国的父亲,将永远都会是大宛的叛徒!
云清珞换上了一身寻常富家女子出远门的装扮,素衣荆钗,掩去了大部分容光。
她只带了觉夏,以及几名胤桁留下护卫东宫、被她以特殊理由调用的忠心侍卫,一行人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守卫森严的东宫和宛都城。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真实目的地是西晋,她深知此事一旦泄露,不仅自己性命难保,更会坐实云家通敌的罪名,将胤桁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一路向北。
西晋,青州城,长乐王府。
萧瑾玄自那日从皇宫回来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王府内,谢绝了一切访客和宴饮。
皇兄的话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胤桁将败,云清珞将被赐婚于他。
这本该是他梦寐以求的结果。他爱了云清珞那么多年,从她还是个明媚少女,到后来嫁作他人妇,这份感情从未真正熄灭过。
他无数次幻想过,若她能来到自己身边,该是何等光景。
可当这个机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摆在面前时,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与挣扎。
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那个笑容灿烂、眼神明亮的她,心甘情愿地走向他,而不是在家国倾覆、夫君败亡、亲人离散的废墟上,被当作一件战利品,由皇兄“赐”给他。
这与他心中那份纯粹而珍重的爱恋,背道而驰。
“王爷,”贴身侍从在书房外低声禀报,“宫里有消息传来,说是……大宛东宫那边,有异动。”
萧瑾玄猛地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什么异动?”
“据我们潜藏在宛都的暗线回报,大宛太子妃云氏……于三日前,秘密离开了东宫,只带了少量随从,方向……似乎是朝着边境而来。”
“什么?!”萧瑾玄霍然起身,脸色骤变,“她怎么会离开东宫?要去哪里?可知原因?”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侍从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原因尚不明确,但暗线探知,在她离开前,胤桁的侧妃曾去过她的宫中,似乎……发生了激烈的争执,之后不久,太子妃便匆匆离宫了。”
侧妃……
萧瑾玄的脑海中,瞬间将皇兄的话以及此刻云清珞的异常举动联系了起来!
这是一个局!一个针对云清珞,甚至可能针对胤桁的毒计!
那个侧妃,恐怕就是皇兄所说的“自己人”!她故意传递假消息,诱骗云清珞离开相对安全的东宫,前往危险的边境!其目的……不言而喻!
皇兄他知道吗?他一定知道!甚至这可能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用云清珞来牵制胤桁,或者……直接将她控制在手中,作为筹码,或者……实现那个“赐婚”的承诺!
一想到云清珞可能正懵懂无知地一步步走向陷阱,可能遭遇危险,萧瑾玄的心就像是被放在火上煎熬。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落入如此境地!
“备马!本王要立刻进宫!”他必须问清楚!必须阻止!
皇宫,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