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珞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时醒时睡。月事带来的虚弱和疼痛,加上前夜高烧的消耗,让她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疲惫状态里。
偶尔被腹痛搅醒,喝下薛嬷嬷喂的温药或红糖水,便又沉沉睡去。
在她沉睡的这段时间里,东宫那边,有人数次遣人来询问她的情况。
胤桁在处理政务的间隙,总是难以集中精神。他会不自觉地停下笔,目光投向宸王府的方向,心头萦绕着一种陌生的牵挂。
他叫来余白,低声询问:“蝶梦阁那边,怎么样了?”
余白的回答每次都差不多:“回殿下,薛嬷嬷说,王妃一直睡着,中间醒过几次用了药,但精神还是不济,很快又睡下了。”
“还在睡……”
胤桁低声重复,眉头微蹙。他知道她需要休息,可听不到她确切好转的消息,心中总是不安。
这种牵肠挂肚的感觉,对他而言是前所未有的。他甚至开始觉得这勤政殿过于空旷寂静,少了那个在一旁安静抄写的身影,连空气都变得有些沉闷。
好不容易熬到将所有紧急政务处理完毕,胤桁几乎是立刻起身,吩咐摆驾宸王府,连晚膳都顾不上在东宫用。
踏入蝶梦阁时,院内已是暮色四合,一片宁静。
他放轻脚步走进内室,果然看到云清珞依旧安静地躺在床上睡着。
烛光柔和地映照着她的侧脸,褪去了高烧时的潮红,也少了清醒时的清冷疏离,只剩下一种恬静的、毫无防备的脆弱。
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栖息在眼睑上,呼吸均匀绵长。
胤桁在床边坐下,静静地凝视了她许久。心中那片因朝务而烦躁的区域,奇异地被抚平了。
他忍不住俯下身,极其轻柔地,在她光洁微凉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那触感,柔软而真实。
这轻柔的触碰,让本就睡得不沉的云清珞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视线先是模糊,随即聚焦,映入眼帘的,是胤桁那张无可挑剔的俊颜。
他离得很近,深邃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和审视,反而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柔和的暖意。
这张脸,与她脑海中某个尘封已久的画面隐隐重叠——五岁那年的御花园,那个蹲在她面前,同样认真看着她的漂亮小哥哥……
她一时间有些怔忡,分不清此刻是梦是真。
“醒了?”胤桁见她睁眼,声音自然而然地放低放缓,“现在感觉还好吗?还痛得厉害吗?”他边说,边很自然地伸出手,用手背再次贴了贴她的额头,确认温度正常。
额头上传来他指尖微凉、掌心却温热的触感,云清珞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这不是梦。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带着关切的脸庞,心中警铃大作。
他在做什么?他为何突然如此温柔?这不合常理!是又有新的算计还是怎么了?
她下意识地垂下眼眸,避开他的视线,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慌乱和猜疑,没有立刻回答。
胤桁见她只是睁着眼睛,神色恍惚,没有回应,以为她还不舒服,眉头又微微蹙起,耐心地又问了一遍:“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告诉孤。”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丝诱哄的意味。
云清珞终于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没……没有不舒服,好多了。”
她顿了顿,像是为了打破这诡异的气氛,补充道,“只是……没什么力气。”
听她说没什么力气,胤桁的心放下一半。他直起身,看着她说道:“睡了快一天了,起来用些膳食,吃了药再睡。”
语气是不容拒绝的,但动作却异常体贴。他亲自弯腰,一手扶住她的后背,一手绕过她的膝弯,想将她扶坐起来。
云清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惊得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躲开,却因为浑身无力而动弹不得,只能像个失去操控的木偶,任由他扶着坐起,又看着他拿起一旁早已备好的外衫,仔细地披在她身上,甚至还帮她拢了拢衣襟。
他……他居然在亲手照顾她?!
她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着呼吸,吃着他吹凉后递到她唇边的鸡丝粥,心里却在飞速地旋转:胤桁今天到底怎么了?是吃错了药,还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更糟糕的事情要发生?
他这般反常的温柔,比直接的冷漠更让她感到不安。
她机械地吞咽了几口,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试探性地轻声问道:“殿下……你是刚忙完回来吗?你……用过晚膳了没有?”
胤桁看着她小心翼翼、带着探究的眼神,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对候在一旁的薛嬷嬷道:“薛嬷嬷,给孤拿副碗筷来。”
云清珞惊讶的微微睁大了眼睛:“殿下要……在这里吃这些?”
桌上的菜肴虽然精致,但都是按照她病中清淡口味准备的,与他平日的喜好并不完全相符。
“嗯,”胤桁接过薛嬷嬷递来的碗筷,姿态优雅地在她旁边坐下,十分自然地说道,“今晚孤就在这陪着你。”
就在这陪着她?云清珞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蹙起了秀眉。他留在这里?那……
胤桁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那一闪而过的抗拒和蹙眉,心中微涩,但面上却不显,反而故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戏谑道:“放心,你都病成这样了,孤还不至于如此……禽兽。”
他刻意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因惊讶和羞窘而瞬间泛红的脸颊上。
“你!”云清珞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像染上了最好的胭脂。
她羞恼地瞪了他一眼,却见他眼中带着明显的笑意,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窘态,她立刻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再不肯看他。
胤桁看着她连耳根都红透了的可爱模样,心中那点因她抗拒而产生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满足和愉悦。
这女人,清醒的时候,也太容易脸红了……倒是比那冷冰冰的样子生动有趣得多。
用过简单的晚膳,又看着她乖乖喝下苦涩的汤药,胤桁便让薛嬷嬷等人准备了热水,伺候云清珞简单地洗漱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