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微熹。
云清珞依照规矩,沉默而机械地伺候胤桁起身。更衣、梳洗、佩戴玉冠……胤桁全程闭目养神,任由她摆布,只是在她冰凉的手指偶尔不经意擦过他颈侧皮肤时,浓密的睫毛会几不可察地颤动一下。
伺候完早朝,看着他离开承恩殿,云清珞才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她回到暂时安置她的、靠近书房的一处僻静厢房,略微收拾了一下自己因昨夜几乎无眠而显得更加憔悴的形容,小憩了约莫半个时辰,便起身前往东宫的小厨房。
既然答应了今晚要为他做膳,她便不会食言,尽管心中万般不愿。
东宫的小厨房比宸王府的更加宽敞明亮,厨具一应俱全,食材琳琅满目。此刻正是准备午膳前的间隙,几个厨娘和帮厨的宫女正在忙碌地做着准备工作,见到云清珞进来,皆是一愣,随即神色各异。有好奇的,有同情的,但更多的,是一种隐晦的打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谁不知道这位前宸王妃、如今的“婢女”,是因为母族获罪才落得如此境地?谁又不知道,太子新册封的知鸢侧妃温柔和善,深得人心?这两夜太子都宿在自己殿内,而这位“婢女”也在其中伺候,其中的意味,耐人寻味。但无论如何,一个身份尴尬、失了倚仗的旧王妃,在这些惯会看人下菜碟的宫人眼中,实在算不上什么需要敬畏的人物。
一个穿着比其他厨娘稍显体面、约莫三十多岁的妇人走了过来,她是厨房的管事之一,名叫燕喜。
她脸上堆着笑,眼底却没什么温度,微微屈膝,算是行了礼:“奴婢燕喜,见过……宸王妃。”她刻意在“王妃”二字上顿了顿,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不知王妃驾临厨房,有何贵干?”
云清珞不欲多言,直接道明来意:“殿下吩咐,今晚的晚膳由我准备。我需要一些食材和灶台。”
燕喜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闪烁了一下。
她是知鸢侧妃暗中提拔上来的人,平日里没少拿厨房的好东西去孝敬栖鸾殿,指望着能靠上侧妃这棵大树,将来能混个更好的前程。
太子连续两夜让这位“前王妃”近身伺候,而冷落了侧妃,这消息早已传开,燕喜心中早已将云清珞视作了勾引太子、与侧妃争宠的“狐媚子”,对她厌恶至极。
此刻听云清珞说要亲自下厨,燕喜心中冷笑:果然是个心机深沉的,还想用这种手段讨好太子!
她面上却故作为难,摊了摊手:“哎哟,这可真是不巧了!王妃您看,这今日准备午膳,已经把新鲜的食材都用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那些,都是些不入眼的边角料,哪敢拿来给殿下用啊?这新的采买,还得等下午才能送进来呢。”
她说着,指了指旁边几个空了的菜筐和肉案,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她见云清珞沉默不语,以为她信了,更是蹬鼻子上脸,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王妃若是急着要,不如……亲自去街上买回来?只是这时间嘛……可得抓紧了,若是耽误了太子殿下用晚膳的时辰,恐怕……王妃您这讨好殿下的心思,可就用错了地方,要弄巧成拙咯!”
她话语里的恶意几乎毫不掩饰。
厨房里其他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屏息看着这一幕,没人敢出声。谁都知道燕喜是侧妃的人,得罪不起。
云清珞静静地看着燕喜表演,心中一片冷然。她岂会看不出这是故意刁难?
这东宫厨房,储备岂会如此匮乏?她不想与这些人在这种地方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徒增难堪。既然做不成,那便不做了。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扫了燕喜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燕喜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随即,云清珞转身,便欲离开厨房。
燕喜见她如此“识趣”地要走,心中得意,觉得这“落魄王妃”果然好拿捏。
她看着云清珞那即便穿着朴素也难掩清丽脱俗的背影,一股嫉恨和表现欲涌上心头,竟口无遮拦地冲着她的背影啐道:“哼!什么东西!还以为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宸王妃吗?不过是个被太子殿下厌弃的叛臣之女!呸!真不要脸!都被打入冷宫了,还不知廉耻地跑回来勾引殿下,跟侧妃娘娘争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她越说越过分,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云清珞的脚步猛地顿住。
她缓缓地,转过身来。
那一瞬间,厨房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云清珞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直直射向燕喜,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杀意,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
燕喜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戾气的眼神吓得浑身一哆嗦,后面更难听的话卡在喉咙里,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色厉内荏地强撑道:“你……你看我做什么!难……难道我说错了吗?你本来就是不要脸!”
看着燕喜那副外强中干、令人作呕的嘴脸,听着她口中不断喷出的污言秽语,云清珞心中压抑了许久的怒火、委屈、不甘、绝望……如同被点燃的干柴,轰然爆发!
她突然,极轻极冷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在寂静的厨房里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
“呵……”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目光缓缓扫过这间宽敞却充满恶意的厨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不知道……这东宫的厨房……竟是如此脏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