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日,胤桁似乎刻意调整了行程,总会赶在晚膳时分回到王府。
蝶梦阁内,难得地有了几分寻常夫妻的烟火气息。
云清珞强打着精神,依旧亲自为他布菜,只是孕期的反应让她总是恹恹的,胃口不佳,偶尔夹菜时,指尖甚至会带着细微的、难以控制的轻颤。
她几次想开口,告诉他自己腹中正孕育着他们的骨肉,这个或许能冲淡些许阴霾的喜讯。
可每每看到他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凝重,以及用完膳后便匆匆赶往书房的背影,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又总是被她默默咽了回去。
时机总是不对,她不想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刻,再用自己的事去扰乱他的心绪。
这日傍晚,夕阳的余晖给蝶梦阁披上一层暖金色的薄纱。
云清珞正与胤桁对坐用餐,桌上是她精心烹制的几道小菜,气氛难得的宁静。她没什么胃口,只小口喝着汤,大部分时间都静静地看着他用餐,心中盼望着这样的平静能持续得久一些。
然而,这短暂的宁静很快便被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离戈、余白,甚至连平日总带着几分慵懒的沈卿尘,三人竟一同面色凝重、步履匆匆地直入膳厅,甚至来不及行礼,离戈便急声禀报:
“王爷!军中八百里加急!镇北将军云赫……反了!他亲率二十万北境精锐,已连破三关,守关将士……尽数殉国!看其兵锋所向与行军速度,最多……最多两三日,便可兵临宛都城下!”
“哐当——”
云清珞手中的白玉瓷碗应声滑落,摔在青石地板上,瞬间四分五裂,温热的汤羹溅湿了她的裙摆。
她猛地站起身,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一双美眸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天塌地陷般的恐惧。
父亲……反了?
二十万大军?连破三关?兵临宛都?
这几个词像一把把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头,让她耳中嗡嗡作响,几乎站立不稳。
她下意识地看向胤桁,嘴唇哆嗦着,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带着破碎的颤音:“王、王爷……我父亲……他……?”
胤桁的目光一直紧紧锁在云清珞身上。她那一瞬间的反应,那种仿佛天塌地陷般的震惊与恐惧,完全不似作伪。
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一丝微弱的希望悄然升起——或许,她真的不知情?
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与冰冷。
他伸出手,握住了她微微颤抖、冰凉刺骨的小手,用力握了握,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别怕,有本王在。”
随即,他转头对早已吓呆的觉夏、听冬沉声吩咐:“照顾好王妃!”
然后,不再看失魂落魄的云清珞一眼,对离戈三人道:“去书房!”便率先大步离去。
沈卿尘在转身前,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呆坐原地的云清珞,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方才跟上。
“王妃!王妃您没事吧?”觉夏和听冬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住她,触手一片冰凉。
“我……我没事……”云清珞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颤音。她猛地抓住听冬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父亲……他怎么会……怎么会……”
云清珞此刻心乱如麻。
巨大的恐惧和担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书房内,气氛肃杀。胤桁快速浏览着军报,上面详细记载了云赫叛军推进的路线、攻陷的关隘以及大致兵力。
“王爷,我们之前的应对方案,是否现在立刻执行?宛都城外的五万禁军及周边可调动的兵马,是现在整合布防吗!”余白率先开口,
离戈也道:“城防也是现在立刻加固,滚木礌石、火油箭矢已经充足!末将请命,即刻前往城防营!”
胤桁目光冷峻,快速下达着一连串指令,调兵遣将,安排防务,条理清晰,不见丝毫慌乱。
沈卿尘站在一旁,他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方才在膳厅,云清珞那惊闻噩耗时的反应。
那瞬间的震惊、苍白的面容、摔碎的碗、以及那看向胤桁时带着恐惧和求助的眼神……这一切,都太过真实自然,完全不似作伪。
趁着离戈和余白领命出去调兵的空隙,沈卿尘走到胤桁身边,压低声音道:“阿桁,方才王妃的反应……你我都看到了。我总觉得……她不像知情者,更不像是能做出那等狠毒之事的人。”
胤桁执笔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声音低沉:“眼见未必为实。”
沈卿尘叹了口气:“我知道疑点重重。但……真的要如此试探她吗”
胤桁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绝:“此事关系重大,不能凭感觉行事。宛都城内数十万军民性命,大宛江山社稷,皆系于此。我不能拿这些去赌一个‘可能’。若她无辜,事后我自会向她请罪。若她……当真参与了其中,那便是她咎由自取!”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但更多的是属于上位者的冷酷与决断。他看向沈卿尘,目光坚定:“按原计划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