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弟学校小学组的大课间,永远是孩子们释放天性的十分钟。雪后的操场被踩得瓷实,成了天然的滑冰场,孩子们尖叫着、嬉笑着,你追我赶,小脸都冻得红扑扑的。
程飞不太爱参与那种过于激烈的追逐,害怕会过于兴奋管不住牙齿,她更喜欢蹲在操场边,看蚂蚁如何在冻土的裂缝间艰难爬行,或者观察树枝上残留的雪壳如何在阳光下一点点消融成晶莹的水滴。周小兵则是那群疯跑男孩里的头儿,带着王铁柱等人,玩着各种抓人的游戏,大呼小叫,精力无穷。
今天,周小兵似乎运气不好,在玩攻城游戏时,被他口中的死对头——隔壁班个子高壮的王啸天一把推了个屁股墩儿,结结实实摔在硬邦邦的雪地上。
周围的孩子们发出一阵哄笑。周小兵臊得满脸通红,一骨碌爬起来,就要去揪王啸天的领子:“王啸天,咱们说话不能动手伤人的,你耍赖!”
王啸天比周小兵高半头,仗着力气大,一把推开他,脸上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略带恶意的嘲笑:“谁耍赖了?自己没站稳怪谁?摔一下咋了?说你是拖油瓶还真当自己是玻璃做的,不禁碰?”
这话像根冰锥子,猛地扎进了周小兵的耳朵里。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拳头瞬间攥紧了,眼睛瞪得溜圆:“你……你胡说八道啥!”
“我胡说?”王啸天显然是从家里大人嚼舌根子里听来了些什么,得意洋洋地抬高了下巴,“谁不知道你妈是带着你改嫁的?孙志刚不是你亲爹!等以后你妈和你后爹再生一个自己的娃,谁还要你啊?你就是个拖油瓶!”
“你放屁!”周小兵像只被彻底激怒的小豹子,吼叫着扑了上去,一头撞在王啸天的肚子上。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在雪地里翻滚,拳头和脚丫子毫无章法地往对方身上招呼,嘴里还夹杂着愤怒的呜咽和骂声。
“我让你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就说!后爹!拖油瓶!”
周围的孩子们都吓傻了,有的尖叫着跑开去叫老师,有的则围在旁边,不知所措地看着。王铁柱想上去帮周小兵,却被王啸天的几个跟班拦住了。
“老师!!快来啊!!”
“哦哦,打起来了~”
“别打了、别打了!老师要来了!快住手啊!”
“使劲,揍他!谁输谁是孙子!”
程飞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她站起身,看着在地上滚成泥猴的两人,小眉头皱了起来。她不太明白“后爹”、“拖油瓶”是什么意思,但她能感觉到周小兵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极度愤怒的气息。那味让她觉得不舒服。
她迈开腿,朝着扭打的两人走过去。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害怕或兴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径直走到他们旁边,看准了王啸天压在周小兵身上挥拳的间隙,伸出脚,用棉鞋底不轻不重地踩住了王啸天撑在地上的手腕。
“哎呀!”王啸天只觉得手腕一麻,挥出去的拳头顿时没了力气。
周小兵趁机把他掀翻,骑在他身上,红着眼睛还要打。
“周小兵!王啸天!住手!干什么呢!”班主任张老师焦急的声音传来,她几乎是跑着过来的,一把将周小兵从王啸天身上拉开。另外一位老师也赶紧扶起了王啸天。
两个孩子都挂了彩,周小兵嘴角破了,渗着血丝,棉袄扣子被扯掉两颗。王啸天脸上多了几道抓痕,鼻子也流血了,糊了一脸,看着更狼狈。
“怎么回事?为什么打架?”张老师看着两个小泥猴,又气又急。
王啸天指着周小兵,抢先告状:“张老师!他先动手打人!”
周小兵喘着粗气,眼睛还死死瞪着王啸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哽着脖子喊:“他骂人!他骂我!”
“我骂什么了?我说的是事实!”王啸天不服气地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