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娜姐姐，”程飞的声音带着孩子特有的清亮，“一起捏小鸡啊。”
莲娜的目光从泥巴移到程飞脸上，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像蒙着薄雾的深潭，没有回应，但也没有移开。
程飞不气馁，她把泥巴递过去一点：“你也捏。”
莲娜看着伸到面前的泥巴，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没有动。
程飞想了想，自己先示范。她掰下一小块泥，笨拙地搓着，想搓成个圆球当鸡身子，结果搓得一头粗一头细。“看，这样……”她嘴里念叨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教学里。
莲娜的视线跟着程飞的动作，那团褐色的泥巴在小小的手指间变换着形状。过了好一会儿，她缓慢地、试探性地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程飞放在地上的那团主泥巴。指尖传来的冰凉湿滑触感让她瑟缩了一下，但没有收回。
程飞看到了，眼睛一亮，把自己那团不成样的小鸡推过去：“给你，一起。”
莲娜低下头，看着那团泥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她的手指开始模仿着程飞刚才搓揉的动作，在泥巴边缘轻轻划动。
“对……就这样……”程飞鼓励着，又掰下一小块泥，搓圆想做出个鸡头。“小鸡，吃虫子，”她自顾自地说着，“虫子，在土里。”
莲娜开始轻轻捏弄那团泥巴的边缘，让它稍稍变了形。
这时，程飞注意到旁边石缝里长出的几朵淡粉色雏菊。她爬过去，小心地摘下一朵，跑回来，别在莲娜的衣襟上。
“花，”程飞指着那朵小花，又指了指莲娜，“好看。”
莲娜低下头，看着胸前那抹柔和的粉色。她抬起手，轻柔地碰了碰娇嫩的花瓣，动作小心得仿佛怕碰碎了它。然后，她抬起头，看向程飞。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似乎有那么一瞬间，薄雾散开了一点点，透出一丝微弱的、类似于愉悦的光。
她没有笑，也没有说话，但程飞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她也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把自己那团歪歪扭扭的泥巴鸡举到莲娜面前：“看！小鸡！”
莲娜的目光落在那个四不像的泥疙瘩上，偏头疑惑。
不远处，出来找程飞回家的程秋霞，正好看到这一幕。她没有立刻上前，只是静静地站在磨坊的阴影里，看着阳光下那两个挨在一起的身影——一个咿咿呀呀说个不停，一个沉默如深井，却有着一种奇异的和谐。她心里软成一片，觉得这比什么都治愈。
而更远处，知青点的院墙后，赵援朝鬼使神差地又望向了磨坊方向。他看到了和程飞玩泥巴的莲娜，那样安静，甚至带着点孩童般的懵懂。眼前这画面……怎么看，都和“特务”扯不上关系。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身回了屋，心里乱得像团麻。
“走了，飞飞，回家吃饭了！”程秋霞这才扬声喊道。
程飞应了一声，拍拍手上的泥，对莲娜说：“莲娜姐姐，明天，再来玩。”
莲娜没有回应，只是低头看着衣襟上的雏菊，和地上那一大一小两团被捏得变了形的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