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渐渐升高,积雪消融得差不多了,露出了底下黑黝黝的土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带着点儿腥气的泥土味儿。屯子里的路变得有些泥泞,走起来噗嗤噗嗤响。程飞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程秋霞后头,小心避开那些特别泥泞的水洼,她依旧跑不快,低温化雪让她觉得腿脚比冬天那会儿还要沉点儿。
“妈,有土味儿。”程飞抽了抽鼻子,这味道对她来说格外鲜明,混杂着去岁腐烂草根和某种蠢蠢欲动的生机。
“开春儿了都这味儿,土腥气。”程秋霞手里拎着个篮子,里头是刚去李风花家拿的几块发糕,“等再过些日子,地气上来了,就该种地了。”
屯子里明显比过年那阵子更忙碌了些。男人们开始检查、修补农具,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时从各家院子里传出来。妇女们则忙着拆洗冬衣被褥,趁着日头好晾晒出去,花花绿绿的一片,给尚未完全返青的屯子添了不少颜色。
程飞走到老马家磨坊附近,下意识朝那边望了望。莲娜裹着件半旧的红花棉袄,坐在门口一个小板凳上,安安静静地晒着太阳,手里抱着个新布娃娃,老马在旁边拿着个小矬子低头修理着什么。日子,似乎就这么波澜不惊地往前淌着。
她的目光扫过屯道,忽然定在不远处一个柴火垛旁边。那只熟悉的狸花猫正蹲在那里,慢条斯理地舔着自己的前爪,洗着脸。阳光下,它的毛看起来比冬天时干净蓬松了些。
“大狸子猫。”程飞小声说,有点高兴。
程秋霞也瞧见了,把篮子往程飞跟前递了递:“这猫崽子,还挺恋窝,这几天老在这附近转悠,飞飞喂喂不?说不定喂熟了跟咱回家呢?”
程飞从篮子里抠了一小块发糕,捏在手里,慢慢挪过去。她把发糕碎屑放在离猫一米多远的地上,然后退后几步,蹲下来看着。
猫停止了舔毛,黄绿色的眼睛瞥了程飞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发糕屑。它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来,低头嗅了嗅,然后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飞飞,跟猫玩呢?”张盛慧领着张珰从另一边过来,小铃铛手里拿着个小小的、用布头缝的毽子,看到猫,眼睛一亮。
“嗯,”程飞点头,指了指猫,“它吃我给的糕糕。”
猫吃完了发糕块,并没立刻离开,而是原地坐了下来,尾巴尖轻轻晃了晃。它看看程飞,又看看新来的小铃铛。
小铃铛胆子大,学着程飞的样子,也想把手里的布毽子递过去。猫只是瞥了一眼,没什么兴趣。
“这猫精着呢,不熟的不给碰。”张盛慧笑着对程秋霞说,“看来跟飞飞是投缘。”
正说着,铁蛋和狗剩一阵风似的跑过来,手里挥舞着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木棍子,嘴里喊着“冲啊”。猫瞬间警觉,耳朵一竖,嗖一下蹿上了旁边的柴火垛,居高临下地看着
“你俩消停点,看把猫吓跑了,飞飞跟你俩不乐意我不管哄啊。”程秋霞笑着说。
铁蛋和狗剩立刻刹住脚步,挠着头嘿嘿笑。铁蛋说:“秋霞婶子,我们去找建军叔看他去修犁杖,可带劲儿了。”
王建军,也就是周诚的那个战友,新上任的县公安局局长,不知怎的,这几天竟抽空来了屯子里一趟,说是看看老战友生前生活的地方,顺便也帮衬着干点活。他没什么架子,挽起袖子帮郑卫国修理屯子里坏掉的犁杖,手法还挺熟练,引得屯里不少半大小子围着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