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的兴奋褪去一些,换上了犹豫:“秋霞妹子,你说……这事它靠谱吗?那赵秀珍,咱也不认识,她说那领导,咱也没见过。这铁路公安,便衣警察……听着是真好,比机械厂风光多了,可我这心里咋就这么不踏实呢?他叔(孙会计)也是觉得一分钱没挣着就要先给出去介绍费也心里打鼓,又想去,又怕是个坑。你家那口子以前是部队上的,见识广,我们寻思着,来问问你,你帮着琢磨琢磨?”
程秋霞听完,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她给孙婶子续上热水,沉吟着没立刻说话。这事听着是天上掉馅饼,可这馅饼来得太容易,反而让人心里犯嘀咕。部队里的事,她听亡夫老周说过一些,纪律严明,提干晋升都有严格程序。可这公检法系统,铁路公安……她确实不清楚里面的门道。
程飞坐在炕上,手里攥着那个写着“福”字的红纸,安静地听着大人们说话。她看到孙婶子脸上那种又高兴又担心的复杂表情,也看到自己妈妈微微皱起的眉头。她不太明白“公安”、“编制”、“押金”这些词的意思,但她能感觉到,大人们在说一件很重要的大事。
她低下头,看着红纸上那个黑色的、方方正正的“福”字,伸出小手指,沿着笔划,慢慢地描画起来。
程秋霞想了半晌,才谨慎地开口:“孙嫂子,这事……听着是好事,但确实得慎重。部队里招兵提干,那都是层层筛选,政治审查严格得很。这铁路公安招人,按理说也应该有正规程序。光凭一个陌生人的口头介绍……我这心里也没底。老周在的时候,也没跟我说过公检法这边具体咋运作。”
她看着孙婶子失望又焦虑的眼神,补充道:“要不……让学军再去县里打听打听?问问机械厂那边,或者看看有没有别的门路,核实一下那个赵秀珍说的铁路公安招人的事?总不能人家说啥咱就信啥。这关系到孩子一辈子的事,可不能马虎。”
孙婶子叹了口气:“唉,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学军那孩子……有点动心了。你是没见着,那赵秀珍说话一套一套的,把前景描绘得那叫一个好,还说机会难得,过了这村没这店……他一个半大孩子,哪经得住这么忽悠?”
“那更得冷静。”程秋霞语气坚定了几分,“嫂子,你回去可得劝住学军和他叔,甭管那边说得天花乱坠,没见到白纸黑字的文件,没走正规程序,啥都别答应,尤其是钱的事,更得谨慎!”
“哎,哎,我回去一定好好跟他们说!”孙婶子得了程秋霞这番话,心里虽然还是乱,但总算有了个主心骨。她又坐了一会儿,说了些闲话,便心事重重地告辞了。
送走孙婶子,程秋霞回到屋里,看着还在描“福”字的程飞,心里也蒙上了一层阴影。这年头,找个好工作不容易,突然冒出这么个“捷径”,诱惑太大了。可越是这样,越容易出问题。她只希望老孙家能稳住,别被这看似美好的陷阱给骗了。
程飞描完了“福”字的最后一笔,抬起头,看着程秋霞,把小手里的红纸举起来,含糊地说:“妈……福……好了……”
程秋霞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睛和那张歪歪扭扭的“福”字,心里的阴霾散去些许。她接过红纸,贴在了窗玻璃上。
“嗯,福到了。盼着咱屯子家家户户,都能平平安安,踏踏实实地把这日子过好。”
窗外,北风呼啸,卷起地上的积雪,打着旋儿飞向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