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邓鑫元接过任命书时，指尖触到纸张微凉的质感，窗外的梧桐叶正簌簌落在化工系办公楼的窗台上。机械与制造系的五年，他从青涩讲师到系里的“金牌骨干”，担任系主任的三年里面，年年捧回的优秀证书能铺满半张办公桌，可此刻手里这张薄薄的任命书，却比以往任何一份荣誉都沉重——他要去化工系当教学副院长了。
报到那天，化工系的走廊里弥漫着淡淡的试剂味，与机械系金属切削的机油味截然不同。院长李建国领着他熟悉环境，路过实验室时，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学生正围着反应釜争论，玻璃仪器折射的光落在他们紧绷的脸上。“邓院，咱们系不比机械系，实验多、安全弦得绷得紧，而且……”李建国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老周之前管教学，这次换届没上，心里有点想法，你多担待。”
邓鑫元点点头，他早听说化工系内部关系复杂。刚进办公室，就见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抱着一摞教案进来，头发花白，鼻梁上架着厚镜片，正是李建国说的周从达。“这位就是新调来的邓副院长吧？”周从达放下教案，语气平淡，“我是负责本科教学的周从达，这是这学期的课程安排和实验计划，你先看看。”说完便转身离开，没多停留。
邓鑫元翻开教案，密密麻麻的批注里藏着多年的教学经验，可最后几页的实验设备采购清单上，好几个项目都标着“待审批”，旁边还画了个问号。他正琢磨着，行政秘书小张敲门进来：“邓院，下周要开新学期教学会议，周老师让我问您，要不要在会上讲几句？”
“当然要讲。”邓鑫元抬头，“对了，清单上这些待审批的设备，怎么回事？”
小张叹了口气：“都是去年就报上去的，说是经费紧张，一直没批下来。学生们做实验，有时候还得轮流用设备，上周还有个研究生因为等仪器，实验数据出了问题，差点延期毕业。”
邓鑫元的心沉了沉。他在机械系时，最看重的就是设备保障，没成想化工系还有这样的难题。当晚，他留在办公室翻遍了近三年的经费报表，发现化工系的科研经费不少，但大部分都投入到了几个重点课题里，教学设备的预算占比还不到百分之十。
第二天一早，邓鑫元去找李建国。“李院，教学设备的事得解决，不然会影响学生培养。”他把报表放在桌上，“我看了下，重点课题的经费有结余，能不能调剂一部分过来？”
李建国皱着眉摇头：“那些课题都是跟企业合作的，经费专款专用，动不了。而且老周之前也提过这事，没办成，你刚过来，别太急。”
邓鑫元没放弃。他想起机械系的经验，之前他们曾和企业合作共建实验室，既解决了设备问题，还能给学生提供实践机会。他翻出通讯录，找到之前合作过的一家精密仪器公司的负责人，打了个电话过去。对方听说他要为化工系找合作，犹豫着说：“化工实验风险高，设备损耗也大，我们之前没跟化工系合作过，得再考虑考虑。”
挂了电话，邓鑫元没气馁。他带着小张跑了三天，走访了五家企业，每次都带着化工系的科研成果和学生就业数据。在第四家企业，负责人看着他们递过去的资料，突然指着其中一个课题说：“这个催化剂研发项目，我们公司正好需要，要是能合作，设备的事好商量。”
邓鑫元眼睛一亮。他立刻联系了负责这个课题的张教授，连夜整理出合作方案。一周后，校企合作的框架协议签了下来，企业不仅捐赠了价值两百万的设备，还承诺每年接收十名学生实习。
消息传到系里，学生们都很兴奋，可周从达却没什么反应。教学会议上，邓鑫元提出了设备更新计划和实习合作方案，台下掌声不断，周从达却低着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散会后，邓鑫元叫住他：“周老师，您对这些方案有什么意见吗？”
周从达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复杂：“方案是好，可你有没有想过，设备来了，谁来管？咱们系的实验员本来就不够，新增的设备维护、安全培训，都是活儿。”
邓鑫元愣了一下，他确实没考虑到这个问题。“您说得对，是我欠周全。”他诚恳地说，“您经验丰富，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周从达沉默了片刻，从包里掏出一张纸：“这是我之前拟的实验员招聘计划，还有安全培训方案，一直没机会提。”
邓鑫元接过纸，上面的字迹工整，连招聘的岗位要求、培训的课程安排都写得清清楚楚。他心里一暖：“周老师，谢谢您。咱们一起把这事办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