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林远父亲去世的戏时,段易宏穿着粗麻布孝服跪在灵前,孝服的袖口别着块菱形红布。
他刚给“父亲”盖上白布,院门外就传来粗重的脚步声,两个穿深蓝色制服的男人扛着纸棺材走进来,军胶鞋碾过青砖地,“咯吱”作响。
“咱们赶紧弄完走人,后面还有活儿呢。”为首的汉子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抓着父亲的胳膊就往棺材里拽,衣服袖子被扯得歪到一边,露出胳膊上的老年斑,像是一层毫无生机的枯树皮。
段易宏猛地站起来,孝服的下摆扫过供桌,带倒了装纸钱的铁盒,黄纸顿时四处纷飞,“你们干什么!”他的声音沙哑,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哪有这么糟践人的。”
“你谁啊?”汉子甩开段易宏的手,不耐烦地拍着袖口,“我们干这行十几年了,什么规矩不懂。”
“你们懂个屁!”段易宏突然拔高声音,眼眶瞬间红了,“净身要温着水,穿衣要顺着骨,入棺要轻着放!他是我爹!”最后三个字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深深的哽咽。
那两个殡仪馆工作人员被他眼里的红血丝镇住,僵在原地像两尊石像,不知所措。
这时饰演段易宏妻子的蒋琴琴走上前,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我丈夫也是入殓师,他想亲自送父亲最后一程,麻烦你们先回吧。”
段易宏喘着粗气走到炕边,小心翼翼地把父亲的胳膊放回原位,手指抚过被扯皱的衣服领口。他解下自己孝服上的红布,轻轻盖在父亲的胸口,然后跪在炕前,开始给父亲净身。
粗麻布孝服蹭过炕沿的黄土,段奕宏蘸着温水的毛巾刚碰到父亲蜷缩着的手掌,突然顿住了。毛巾下的手指紧紧攥着,像是握着什么宝贝。
段易宏屏住呼吸,一点点掰开父亲的指头——块青灰色的石头露了出来,表面被磨得像玉一样光滑。
段易宏看到后瞳孔猛地收缩,指尖像被烫到般微微发颤。这块石头他认得——那是林远七岁那年,父亲带他去河边摸鱼时给的,说这叫“望子石”,能保佑孩子平平安安。后来父亲跟人跑船断了联系,林远把石头扔在了河滩上,没想到……
段易宏把石头贴在胸口,布料下的心跳撞得石头轻轻发颤,像在和几十年前的自己对话。突然,他伏在父亲身边,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哽咽声里混着断断续续的话语:“爸……我错了……不该恨你这么多年……”
“卡!”李扬喊卡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保一条,这条情绪透了。”
这场戏拍了整整一天,收工时暮色已经漫过老房子的屋檐。
最后一场戏拍的是林远给一位寿终正寝的老人入殓。段易宏熟练地用槐树叶水净身,系寿衣布带时手指翻飞如蝴蝶,嘴里轻声念着“一路走好”。当他给老人盖上寿被,从口袋里掏出那块青灰色的石头,轻轻放在老人枕边时,晨光正好漫进来,在石头上镀了一层金边。林远已经把对父亲的愧疚,酿成了对所有逝者的温柔。
“咔!电影杀青!”李扬喊卡时,剧组的人都没有像往日在其他剧组时那样欢呼雀跃,只是相视而笑,眼里带着对过往的释然,像雨后的天空,干净得能看见云在缓缓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