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问。”张天问上前一步,声音轻如耳语,却重如千钧,“你心中最深的鬼,不是背叛,而是活着。”
沈砚之的哭声戛然而止,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绝望的惊恐,仿佛被人扒开了最隐秘的伤口。
“你恨自己为什么没死在南京的地下室,为什么要背负‘汉奸’的骂名活下来。”张天问的目光如炬,照亮他眼底的每一寸挣扎,“你每夜梦见电讯楼外的炮火,梦见那些你没能送出城的同志,梦见他们的妻儿指着报纸上你的照片唾骂。你宁愿被枪决,也不愿再活一日——因为活着就要承受骂名,就要看着战友牺牲而无能为力。”
他停顿片刻,字字清晰:“所以,你宁死不吐,不是为了守密,是为了求死——你觉得自己不配活着。”
死寂。
只有雨滴从屋顶裂缝渗下,落在墙角的铁皮桶中,发出“咚——咚——”的声响,像缓慢敲响的丧钟。
沈砚之的头缓缓垂下,肩膀剧烈抽动,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挤出来,像受伤的野兽在哀鸣。一滴泪砸在铁椅上,溅起微不可察的尘埃,那是他三年来第一次落泪——不是为自己的遭遇,而是为终于被人读懂的委屈。
“……你赢了。”他哽咽着,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我不是英雄……我只是个不敢死、也不配活的懦夫。”
张天问轻轻点头,俯身打开公文箱。箱内没有诉状,没有证据链,只有一份叠得整齐的文件。他将文件推到沈砚之面前——米黄色的宣纸上,“归正令”三个大字力透纸背,下方盖着军统最高级别的印章,旁边是马飞飞的亲笔签章。
“你不是懦夫。”张天问的声音里终于多了一丝温度,“你是活下来的烈士。陈老板上周已将名单送出,三十七位同志全部安全撤离。从今夜起,‘老鬼’死了,沈砚之,回家吧。”
沈砚之颤抖着伸出手,指尖抚过那枚鲜红的印章,粗糙的掌心蹭得纸面沙沙作响。他忽然抬头,看向张天问:“你……不是律师?”
“我是。”张天问微笑,整理了一下湿透的西装领口,“但今晚,我是剑客。”
他转身,走向门口。
身后,沈砚之低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张天问推开门,雨幕如织,远处租界的霓虹在湿地上流淌,像一条通往黎明的血路。风卷着雨丝打在脸上,却吹不散他眼底的清明。
他没有回头。
“张天问。”
“三问诀——一问动机,二问破绽,三问心鬼。”
“我问的,从来不是口供,是人心。”
风起,雨落,他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笔挺的西装在雨中勾勒出剑一般的轮廓。
巷口,黑色雪佛兰缓缓启动,车窗降下,露出马飞飞冷峻的侧脸。他手中的青鳞镜幽光微闪,映出张天问离去的背影——那背影不再只是律师的儒雅,而是剑出鞘后的锋芒。
“第三名剑,问破心门。”
他轻声道:“成了。”
车轮碾过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驶向更深的夜。
而张天问站在雨中,仰头望了一眼漆黑的天幕。雨丝落在他脸上,冰凉刺骨,却让他更加清醒。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上海的雨还没停,潜伏者的路还没走完,下一剑,已在路上。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