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再续。
夜雪未歇,风如刀割。
李望山牵着黄牛,踏着深及脚踝的积雪,缓缓行过鸳鸯楼外那条窄巷。巷子两旁是低矮的屋檐,挂着冰棱,像一排排倒悬的剑。远处传来几声狗吠,随即又被风雪吞没。
他走得很慢,不是因为路难行,而是不愿太快回到那间破庙。
他知道,熊进琼还在等他。
那个在风雪夜里,为他端来一碗热豆腐的女人,从不曾问他是谁、从哪里来、为何一个瞎子偏要背一把剑走江湖。她只说:“天冷,吃口热的,身子就暖了。”
于是他便记住了这碗豆腐的味道——豆香混着姜末的微辣,汤上浮着一点葱花,碗底压着两块油渣。那是穷人的奢侈,却是她能给的全部。
而他,只是个收债的。
债,不是银钱,是恩,是义,是这乱世里不肯低头的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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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在城西,原是供奉土地的小祠,如今香火断绝,神像倾颓,只剩一尊泥胎坐在角落,半边脸被砸烂,空眼望着天。
可这里却亮着灯。
昏黄的油灯光从破门缝里漏出,映在雪地上,像一块融化的黄油。
李望山站在门外,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笑声,清亮,带着点俏皮,像是雪地里开出的一朵野梅。
“……你说他真敢去鸳鸯楼?就凭一个瞎子,还牵头牛?”是熊进琼的声音。
“千真万确!”一个儿童压低嗓音,兴奋地说,“我亲眼看见的!那瞎子一进楼,黄牛撞门,风雪灌进来,琴声一响,保镖全软了腿!他一杖一个,剑光一闪,王亦生就从楼上滚下来了!”
“吹吧你。”熊进琼笑骂,“一个瞎子,还能听风辨位、隔空出剑?你当是话本里的大侠?”
“我骗你作甚!”少年急了,“现在全城都传遍了!说有个抗日奇侠马飞飞,他门下的第一剑客,专收恶人命债,叫‘瞎子李望山’!连皇协军的人都不敢提他名字!”
李望山听着,嘴角微扬。
他没进去,只是轻轻拍了拍黄牛的背,低声道:“听见没?咱们出名了。”
黄牛低哞一声,用犄角蹭了蹭他的衣角。
他正欲转身离去,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熊进琼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盏油灯,发髻微乱,脸上还沾着一点面粉,显然是刚忙完夜摊。她看见李望山,一愣,随即瞪大眼:“你……你没事吧?”
李望山点头:“嗯。”
“我还以为……”她声音低了下去,把灯举高了些,仔细打量他,“你没伤着吧?”
“无事。”他轻声说,“倒是有样东西,还给你。”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放在她掌心:“这是王亦生欠你的,连本带利,我替他清了。”
熊进琼怔住,低头看着那块银子,手指微微发抖。
她想起三个月前,王亦生带人砸了她的豆腐摊,说她欠税,要罚五百大洋。她跪地求饶,说这是她一家三口的活命钱,王亦生却一脚踢翻锅灶,滚烫的豆浆泼了一地,她儿子的脚被烫伤,至今还躺着。
她没钱,只能躲。
可这瞎子,却替她讨了回来。
“你……你为了我,去杀王亦生?”她声音发颤。
“不是为了你。”李望山摇头,“是为了那碗豆腐。”
熊进琼鼻子一酸,眼圈红了。
她忽然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他,把头埋在他肩上,低声说:“谢谢……谢谢你……”
风雪在他们身后飞舞,油灯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破庙的墙上,像一幅古老的画。
李望山没有动,只是轻轻抬起手,将草帽压得更低了些,遮住了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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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岛南码头。
一艘黑篷船悄然靠岸,船头站着一个穿灰袍的男人,脸上戴着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冷峻的眼睛。
他身后,跟着十二名黑衣人,人人佩刀,脚步无声,如同鬼影。
“消息属实?”灰袍人开口,声音阴森森的。
“属实。”一名手下低声道,“王亦生死于鸳鸯楼,死状如被剑气贯穿心脉。现场留有秦琴声余韵,经确认,是《雨打芭蕉》的变调。”
灰袍人沉默片刻,缓缓道:“马飞飞的门人……竟用剑气杀人。”
“更麻烦的是,”手下继续说,“那瞎子如今已被百姓传为‘义侠’,城中已有童谣——‘风雪夜,豆腐香,瞎子一剑断王肠’。”
灰袍人冷笑:“侠?不过是个执念深重的残魂罢了。”
他抬头望向城中方向,声音如冰:“传令下去,三日内,找到那个卖豆腐的女人——熊进琼。”
“是!”
“我要让她,亲眼看着那个瞎子,如何为她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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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夜,破庙。
李望山盘膝而坐,黄牛卧在角落,安静地咀嚼着干草。
他手中抱着秦琴,指尖轻拨,却不是《雨打芭蕉》,而是一首极慢的曲子《饿马摇铃》,像是雪落屋檐,又像是旧人低语。
【龟息功·大成】
【听风刀法·小成】
【望剑·通灵觉醒】
系统提示接连响起。
他缓缓睁开眼,虽目不能视,却似能“看”到四周三丈内的一切——风的流动,鼠的爬行,甚至远处屋顶上,一只夜枭的心跳。
他忽然抬手,琴声骤停。
“谁?”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从屋顶破瓦而下,直取他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