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再续。
黄浦江的风裹挟着咸湿的水汽,灌进军用卡车敞开的车窗。马飞飞靠在冰冷的铁皮车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天星穴位四十九章经》的封皮。那本经书安静地躺在他膝头,像一枚沉甸甸的印章,终于盖在了这场雨夜追猎的句点之上。
车轮碾过坑洼的路面,颠簸中,马飞飞闭目回溯方才一战。释泳佗的“金刚伏魔劲”确有千斤之力,可招式之间,却透着一股虚浮——掌风凌厉,根基不稳,分明是靠药物强行催发内力。那串蜜蜡佛珠,每一颗都暗藏机括,弹出时破空有声,若非他早年随师父习练“听风辨位”,此刻怕已身中数枚毒钉。
“释泳佗不是一个人。”马飞飞突然睁开眼,声音低沉。
坐在对面的负责军统行动组的上海军统副站长邓超章叼着半截烟,闻言一愣:“你说谁?那秃驴?”
“释泳佗背后,有人。”马飞飞缓缓道,“他一个寺庙住持,哪来的资源调动泛美航班?意大利领事馆的车,日本三井银行的金库,特高课的女谍亲自押运……这局,布了不止一年。他只是台面上的棋子。”
邓超章吐出一口烟圈,眼神渐渐凝重:“你的意思是,还有人在幕后?”
“不止一个。”马飞飞目光如刀,“中村惠子为何亲自来接?她可是东京直派的王牌。除非……她要护送的,不止是金条和经书。”
马飞飞翻开经书,一页页翻过那些工整的医理与朱砂绘制的龙脉图。忽然,指尖一顿。
在“天枢穴”注解的页脚,一行极小的蝇头小楷藏于墨迹深处:
“月出庚位,龙首南移,星聚紫垣,归藏可启。”
这不是医书原文。
这是密语。
马飞飞瞳孔微缩。他认得这种笔迹——三年前,在北平古籍拍卖会上,他曾见过一幅明代堪舆图,角落有同样娟秀却冷峻的字迹,署名“周恨水”。
周恨水,民国第一女风水师,精通奇门遁甲,曾为北洋要员择陵选址。七七事变后,她却神秘失踪,传闻已赴东瀛,为日本皇室勘定“大东亚龙脉”。
“原来是你……”马飞飞冷笑,“释泳佗盗经,不是为了卖钱,是为了这‘归藏’之秘。”
邓超章凑过来看,皱眉:“归藏?不是失传了吗?”
“《连山》《归藏》《周易》,三易之首。”马飞飞沉声道,“《归藏》以坤为首,主藏匿、蛰伏、反噬。若真有人能据其理,寻得华夏龙脉气眼,再以邪法逆改地气……山河动荡,国运倾颓,非虚言。”
车内一片死寂。
雨已停,月光如练,洒在经书上,那行小字仿佛活了过来,幽幽泛光。
就在这时,卡车突然剧烈一震,引擎发出几声沉闷的咳嗽,熄火了。
“怎么回事?”邓超章猛地起身。
司机回头,脸色发白:“油管……被人动了手脚,漏油了。”
马飞飞瞬间警觉。他抓起经书,推开车门跃下。夜风拂面,远处黄浦江波光粼粼,近处却死寂无声。
不对。
太静了。
连虫鸣都消失了。
他缓缓转身,只见十步之外的废弃加油站阴影里,站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袭墨绿色旗袍,外罩月白色薄纱披风,乌发挽成倭堕髻,手里撑着一把素面油纸伞——伞未打开,却直指马飞飞。
她的脸在月光下苍白如纸,眉心一点朱砂痣,像一滴凝固的血。
“马先生。”她开口,声音清冷如古井寒泉,“别来无恙。”
“周恨水。”马飞飞将经书紧贴胸口,另一只手缓缓按向腰间勃朗宁,“你终于现身了。”
周恨水轻笑:“我等你很久了。释泳佗不过是一枚弃子,他连《归藏》的门都未入,便妄想窃天机,活该被你擒下。”
“所以,你借我的手,除掉他?”
“是成全你,也成全我。”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夹着一张泛黄的罗盘图纸,“《天星穴位四十九章经》只是引子,真正的《归藏》钥,在‘人心’。而你,马飞飞,身负八卦九门重注,又是上海滩贫民窟怪婆子吴天娱的义子,你才是开启归藏的‘活钥’。”
马飞飞冷笑:“我不会做对不起国家与民族的任何事情。”
“你会。”周恨水眼神骤冷,“你会跟我走,去完成一件大事——让这片土地,真正‘清净’。”
话音未落,四周阴影中,数十点寒光亮起——是狙击手的瞄准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