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烦躁地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喉结在灯光下滚动出流畅的线条。威士忌的辛辣感滑入喉咙,安室透忽然觉得,比起杯中冰球融化的速度,那个银发青年带来的危险诱惑,才是更难掌控的存在。
“再来一杯。”
*
安室透借酒消愁的时候,佐藤美和子还在警视厅加班。搜查一课的办公室亮着惨白的灯光,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和熬夜之后的焦灼气息。
佐藤美和子用指尖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眼睛死死盯着白板上那张令人极度不适的照片——正是那天在井之头公园发现的黑色塑料袋,装着近藤秀峰的一部分躯体。
井之头公园里只有这一部分,近藤秀峰足有两百斤,他剩下的庞大躯干,头颅又在哪里?一个有权有势的大活人,怎么可能蒸发得如此彻底,只留下这充满嘲讽意味的一小撮?
桌上的内部电话突然尖锐地响起,佐藤美和子深吸一口气,抓起听筒。
“佐藤警部补,这里是通讯指令中心。刚刚接到报案,在埼玉县与东京都交界处的‘清濑养殖场’,工人在清理猪粪池时,发现了……疑似人体组织。”对面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止一块,而且……还有未完全消化的牙齿和衣服碎片。”
“养猪场?”佐藤美和子的心猛地一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毒蛇,沿着脊椎缠绕而上。她几乎是吼着对办公室里仅剩的几个下属喊道:“立刻出发!去清濑养殖场!”
警车一路呼啸。佐藤美和子跳下车时,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饲料、粪便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腐败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她窒息。
养殖场主人是个脸色惨白、浑身哆嗦的中年男人,话都说不利索,只是指着远处一个巨大的、正在用机械抽吸的化粪池。先期到达的辖区警员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难看。
现场鉴识课的同事正戴着厚重的口罩和橡胶手套,蹲在一个铺开的防水布前。防水布上,零星散落着一些令人触目惊心的“发现”。
几颗明显属于人类的臼齿,上面还粘着些许未完全消化的食物残渣和粪污。几片被胃酸腐蚀得边缘发黄、但依稀能辨认出是高级材质的袖套碎片,上面绣着一个精致的字母“K”。
佐藤美和子的瞳孔骤然收缩。近藤秀峰的姓氏首字母,正是“K”。
“牙齿初步判断属于成年人。至于这些布料……”鉴识科同事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碎片:“需要带回去和近藤议员衣物样本做比对,但……可能性极高。”
佐藤美和子感到一阵眩晕,她强迫自己站稳,目光投向不远处那些被隔离在围栏里的生物——一头头膘肥体壮、皮毛光亮的猪。它们似乎对人类的紧张与悲伤毫无所觉,依旧发出满足的、咕噜咕噜的哼叫声,用鼻子在食槽里无忧无虑地拱动着。
分尸……抛尸……灭迹……
一个冰冷而残酷的推理链条,在她脑中瞬间形成,带着地狱般的寒意。
凶手不仅仅是将近藤议员分尸。他选择了最彻底、最残忍、也最难以追查的方式来处理掉绝大部分尸体——喂猪。
这些牙齿和衣物残渣,是侥幸逃过彻底消化和分解的“证据”,是死者在这世间留下的、最后也是最绝望的控诉。它们沉默地躺在猪的粪便里,讲述着一个被吞噬、被抹除的恐怖故事。
近藤秀峰,这个在电视上意气风发、侃侃而谈,即将进入内阁的男人,他的大部分肉体,恐怕早已变成了……
一阵强烈的恶心感冲上喉头,佐藤美和子猛地转过身,扶住旁边的栏杆,剧烈地干呕起来。既是因为污秽,也是因为这种处理尸体的方式背后那令人发指的冷静与残忍。
恶魔般的仪式,对生命极致的亵渎。这怎么可能只是政治博弈,凶手明显与近藤秀峰有深沉的仇怨!
“通知警视厅,增派鉴识人员,封锁整个养殖场,控制所有员工和负责人,”她直起身,抹去嘴角的污渍,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冰冷,如同淬火的刀锋:“我一定会找到凶手,将他绳之以法!”
风里送来猪群满足的哼叫,仿佛恶魔在低语。真正的狩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