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被晨光晒得微温,空气中混杂着早点摊的油烟味和潮湿的泥土气息。沈砚和林晚挽着手,步伐悠闲,如同任何一对被小镇风情吸引的游客。相机悬挂在沈砚胸前,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镜头盖敞开着,像一只警惕的眼睛。
“永顺钟表”的招牌就在前方不远处,一块深褐色的旧木匾,字迹漆色斑驳,透着一股年深日久的沉寂。店铺门面不大,深色的木门虚掩着,玻璃橱窗里陈列着几座落满灰尘的老式座钟和黄铜外壳的怀表,指针静止在某个被遗忘的时刻。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正常得近乎刻意。
沈砚的目光扫过钟表店对面的杂货铺,屋檐下有个穿着汗衫摇蒲扇的老人;斜对面的茶馆二楼,竹帘低垂,看不清内里。他的指尖在林晚手背上轻轻点了两下——这是他们约定的警戒信号。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挽着他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脸上却维持着好奇张望的表情,甚至抬起手指着橱窗里一座造型精美的西洋钟,小声对沈砚说:“你看那个,真漂亮。”
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雀跃,演技在巨大的压力下被迫提升。
沈砚配合地停下脚步,举起相机,对着橱窗“咔嚓”拍了一张。透过取景框,他的视线锐利地扫过橱窗玻璃反射出的街道景象,确认没有异常的目光聚焦在他们身上。
“进去看看?”他低下头,征询地看向林晚,语气温和,仿佛只是临时起意。
林晚用力点头,笑容甜美:“好啊!”
两人推开那扇虚掩的、发出轻微“吱呀”声的木门,门楣上方的黄铜小铃铛随之“叮铃”一响,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店里格外突兀。
店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机油、金属和旧纸张混合的奇特气味。四壁都是深色的木制玻璃柜台,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手表、怀表零件,墙上挂着许多停摆的钟,如同一个时间的坟墓。只有最里面靠墙的工作台上,亮着一盏绿色的台灯,灯下坐着一个头发花白、戴着寸镜的老师傅,正埋头用小镊子拨弄着什么精细的零件。
听到门铃声,老师傅头也没抬,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随便看。”
是石头描述的老余,“摆锤”。
沈砚和林晚交换了一个眼神,缓步走向柜台,假装浏览着那些布满岁月痕迹的钟表。沈砚的目光却迅速扫过整个店铺内部——除了老余,没有其他人。货架深处有个门帘,后面似乎是储藏室或者起居间。
林晚拿起一块表盘泛黄的怀表,手指微微颤抖。沈砚不动声色地靠近她,用身体挡住可能来自门口的视线,低声道:“别紧张。”
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林晚深吸一口气,将怀表放回原处。
就在这时,老余似乎完成了手头的工作,摘下了寸镜,揉了揉疲惫的眼睛,抬起头看向他们。他的面容清癯,皱纹如同刀刻,眼神却异常清明,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通透和审视。
“两位,想找点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目光在沈砚和林晚身上淡淡扫过,最后停留在沈砚脸上,似乎停留的时间略长了半秒。
沈砚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挂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老板,我们随便看看。您这儿的老钟表很有味道。”他一边说,一边看似随意地将手伸进外套口袋,握住了那枚齿轮纹路的金属片。
老余的视线似乎不经意地落在他那只手上,随即又移开,拿起桌上一块绒布擦拭着镊子:“都是些老物件了,跟不上时代喽。现在没人愿意修这些,都买新的电子表。”他语气平淡,像在拉家常。
沈砚向前走了两步,靠近工作台,语气自然地接话:“老东西有老东西的韵味。就像有些规矩,老派,但管用。”他说着,将握着金属片的手从口袋里拿出,看似要扶一下工作台的边缘,手指微松,那枚金属片无声地滑落在铺着绿色绒布的工作台上,正好落在老余手边。
老余擦拭镊子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化。他用镊子尖端极其自然地将那枚金属片拨拉到台灯阴影下,仿佛那只是一粒不小心掉落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