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林正宏的托付,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走上前,脚步放得极轻,怕惊扰到这脆弱的氛围。他伸出左手,轻轻握住了林知夏的左手,没有用力,只是用掌心稳稳裹住她冰凉的手。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蹭过她的指节时,带着点粗糙的触感,却异常温暖,像一团小火苗,慢慢驱散她指尖的凉意。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节,一下一下,节奏慢而稳,像是在传递无声的力量,告诉她“我在”。
林知夏靠在顾沉舟掌心的温度里,眼泪掉得更凶了,肩膀剧烈地颤抖。她抬头时,视线因为泪水变得模糊,只能看到顾沉舟清晰的下颌线,还有他眼底的温柔。就在这时,她看到顾沉舟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块叠得整齐的浅灰手帕——那是她去年冬天给顾沉舟买的,当时她觉得浅灰色耐脏,还在角落绣了个小小的帆船图案,和父亲账本上的图案一模一样。他一直带在身上,此刻手帕还带着他胸口的余温,熨帖地落在她的掌心,暖得让人心尖发颤。
顾沉舟没有催她接手帕,也没有说话,只是用右手的指腹轻轻擦过她脸颊的泪痕。他的动作很轻,指腹的薄茧蹭过她泛红的皮肤时,带着点细微的痒意,却瞬间驱散了些许沉重的悲伤。他擦得很仔细,从眼角到唇角,连沾在她下巴上的泪珠都没放过,仿佛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别哭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羽毛轻轻落在耳边,带着温柔的安抚,“叔叔也不想看到你这样。他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好好的,带着孩子过安稳日子。”
林正宏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看着顾沉舟小心翼翼照顾林知夏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欣慰的光,攥着林知夏的手渐渐松了力道,指节的泛白也慢慢褪去,只剩下微弱的触碰。他的呼吸越来越浅,眼神开始涣散,却还努力盯着林知夏的方向,嘴唇轻轻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突然,监护仪的声响骤然变了——原本规律的“嘀嗒”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尖锐的“嘀——”的长鸣,绿色的波形在屏幕上慢慢拉成一条直线,刺眼地亮着。刺耳的警报声在安静的监护室里炸开,像一道惊雷,瞬间击碎了所有短暂的温情。
林知夏的身体猛地僵住,所有的声音都从耳边消失了,只剩下那道尖锐的长鸣。她看着屏幕上的直线,看着父亲渐渐失去光泽的眼睛,眼泪瞬间决堤,像断了线的洪水。她扑在父亲的病床上,双手紧紧攥着他已经失去力气的手,肩膀剧烈地颤抖,哭声混着警报声,在病房里回荡,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
顾沉舟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用左臂轻轻环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他的右手依旧握着她的左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稳定得像定心丸。他用没受伤的右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动作慢而轻,从肩胛骨到腰侧,一遍又一遍,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手帕还捏在林知夏的掌心,带着顾沉舟的体温,他的指尖偶尔蹭过她的泪痕,动作温柔得怕碰碎她。
“没事的,我在。”顾沉舟的声音贴在她的发顶,带着沉稳的力量,压过了刺耳的警报声,“哭出来就好了,我陪着你。”
阳光渐渐移到病床的另一侧,把林正宏的脸照得更加苍白。很快,医生和护士推着抢救车冲了进来,脚步声、器械碰撞声、医嘱声混在一起,却再也唤不醒沉睡的人。林知夏依旧靠在顾沉舟怀里,眼睛死死盯着父亲的脸,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冰凉而绝望。
顾沉舟轻轻扶着她的头,让她靠得更舒服些,掌心始终护着她的腰,避开她的小腹。他没有催她,也没有说话,只是用身体支撑着她的重量,用掌心传递着温度,像一道坚固的屏障,把所有的混乱都挡在外面。
过了很久,医生轻轻拍了拍顾沉舟的肩膀,摇了摇头,低声说“节哀”。抢救车被推了出去,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监护仪还在发出微弱的电流声。林知夏的哭声渐渐小了,只剩下偶尔的抽气,她依旧攥着父亲的手,掌心的冰凉提醒着她,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顾沉舟慢慢扶着她直起身,用手帕替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指尖蹭过她泛红的眼尾时,动作依旧轻柔:“我们……送叔叔最后一程。”
林知夏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得说不出话,却主动握紧了顾沉舟的手。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也落在林正宏渐渐变冷的手背上。她突然觉得,父亲的忏悔不是终点,他的托付也不是负担,而是让她学会放下过去的开始——放下他走偏的路,放下那些年的误解,只记住他藏在心底的爱。
而身边这个始终握着她的手、替她擦去泪痕的人,会陪着她,带着父亲的嘱托,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好好走下去。就像父亲希望的那样,过安稳的日子,看海边的浪,把那些遗憾,都变成未来日子里温柔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