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泼翻的浓墨,把废弃码头裹得密不透风。锈迹斑斑的路灯每隔五十米才亮一盏,昏黄的光线下,灯杆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个个沉默的守卫。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像钝刀割肉,“哗啦、哗啦”,混着咸涩的风钻进衣领,冻得林知夏脖子发僵,连呼吸都带着海水的凉意。她缩在编号“c08”的集装箱后面,箱体冰凉的金属透过薄薄的风衣渗进来,贴在腰侧,像块冰疙瘩,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指尖死死攥着风衣下摆,米白色的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指腹反复蹭过缝线处的毛边,连指甲都嵌进了掌心。钝痛感从掌心蔓延到小臂,让她稍微清醒些——她已经在这里躲了二十分钟,从顾沉舟的黑色轿车驶进码头开始,她就跟着躲在集装箱的阴影里,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悬着,总觉得他这次单独来见“线人”透着不对劲。
轿车停在码头中央,黑色车身与夜色融在一起,只有车窗反射着路灯的微光。顾沉舟走下来时,深灰色风衣被海风掀得猎猎作响,衣摆扫过地上的碎石,发出“沙沙”的轻响。他背对着她,身姿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她从未见过的紧绷——肩膀绷得笔直,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指节分明的手在口袋里轻轻摩挲,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上次去老陈据点前,他也是这样。
下一秒,另一辆黑色SUV疾驰而来,轮胎碾过碎石地的声响刺破寂静。车停稳后,老陈从副驾下来,穿着件黑色皮夹克,领口敞着,露出里面的金链子。他手里把玩着一个银色U盘,指尖反复搓动金属外壳,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嘴角勾着的冷笑在昏黄灯光下格外刺眼。
林知夏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攥得更紧,布料几乎要被扯破。那个U盘,她上周还在安全屋见过——顾沉舟特意把它锁在书桌最下层的抽屉里,钥匙藏在相框后面,当时他摸着她的头发说:“这里面是安全屋的核心坐标,是我们最后的退路,绝不能丢。”可现在,那个“绝不能丢”的U盘,正被老陈捏在手里,像玩物一样摆弄。
“顾先生倒是爽快。”老陈的声音带着砂纸摩擦般的粗糙,朝着顾沉舟走近两步,U盘在他指尖转了个圈,“这安全屋的坐标,换你要的顾家内部名单,很划算吧?毕竟,你现在可是急需这份名单,才能扳倒你那个堂叔顾明远。”
林知夏的脑子“嗡”的一声,耳边的海浪声瞬间消失,只剩下老陈的话在脑海里回荡。她看着顾沉舟抬起手,指尖朝着U盘伸过去,动作慢得像电影慢镜头——他的手指先是微微蜷起,似乎在犹豫,随即又展开,稳稳地朝着老陈的手靠近。每一寸移动,都像在她心上割了一刀,疼得她呼吸急促,眼泪瞬间涌到眼眶。
“你疯了!”这句话几乎是本能地冲出口,她忘了藏,忘了老陈身边还跟着两个黑衣保镖,脚步踩在碎石地上,发出“咔嗒、咔嗒”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码头里格外刺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一丝血腥味在舌尖散开,她才发现自己咬着下唇,已经咬出了血。
顾沉舟猛地回头,眼底瞬间炸开惊慌,比老陈的反应快了不止半拍。他几乎是踰越般冲过来,皮鞋踩过碎石的声音急促得像擂鼓,风衣下摆扫过地上的杂草,带起一片细小的水珠。林知夏还没跑出三步,手腕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扣住——是顾沉舟的手,指节泛白,力道大得让她手腕瞬间发红,连骨头都隐隐作痛。
“别过去!”他的声音带着喘息,拉着她往黑色轿车后面躲。怕她跑得太急摔倒,他另一只手迅速护住她的腰,掌心贴在她的风衣上,带着体温的热度。后背即将撞上车门时,他突然用手掌垫在她后背与车门之间,冰凉的金属没让她疼,反倒是他掌心的温度透过风衣传过来,烫得她心口发颤。
“顾沉舟你放开!”林知夏挣扎着,手腕用力想挣脱,却被他扣得更紧,红痕在白皙的手腕上格外明显,“你为什么要和他交易?那是安全屋的坐标!我们花了三个月,跑了五个废弃据点才找到的!你忘了我们的计划吗?忘了老陈是怎么派人追杀我们,怎么把你逼到中枪的吗?”
声音越来越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顾沉舟扣着她手腕的手背上,温热的液体让他的动作顿了顿。她抬头,眼眶泛红,睫毛上挂着泪珠,像沾了露水的蝴蝶翅膀:“你明明说过,绝不会用情报换私人利益,你说我们要靠真凭实据抓老陈,你骗我……你是不是为了顾家的名单,真的不管我和孩子了?”
顾沉舟的脸色瞬间变了,不是愤怒,是慌乱。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掉下来的眼泪,喉结狠狠滚了一下,突然抬手,掌心覆在她的嘴上。他的掌心带着汗湿的凉意,还沾着海风的咸涩,指腹的薄茧蹭过她的唇瓣,有点痒,却牢牢捂住了她剩下的话。
“别冲动。”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温热的呼吸落在她耳后,带着明显的慌乱,“听我解释,别让他发现你。老陈身边的保镖有枪,你现在怀着孕,不能出事。”他的拇指轻轻蹭了蹭她的下唇,像是在安抚,“就一会儿,等他走了,我跟你说清楚,好不好?”
林知夏挣了挣,却感觉到顾沉舟扣在她腰上的手又紧了几分。掌心的汗透过风衣渗过来,烫得她皮肤发麻,甚至能感受到他掌心的轻微颤抖——不是害怕老陈,是怕她受伤。她偏过头,能看到他的侧脸: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底满是她从未见过的焦急,连鬓角的头发都被汗湿了几缕,贴在皮肤上,泛着水光。
她突然想起上次在废弃仓库,他中枪后也是这样。子弹穿肩而过,他疼得额头冒冷汗,却还是死死把她护在铁柜后面,左手攥着她的手,指节泛白却没松开。那时他的手也在抖,却还笑着说“没事,我撑得住”。心里的火气渐渐退了些,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心慌,她慢慢停下挣扎,只借着呼吸的幅度轻轻点了点头,泪珠掉在他的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顾先生,怎么了?”老陈的声音从车前方传来,脚步声“嗒、嗒”朝着这边靠近,还夹杂着金属摩擦的声响——是他腰间的枪套被风吹得晃动。顾沉舟的呼吸突然变得更急,浅而快,像怕惊动什么。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她的颈窝,发丝蹭过她的耳尖,带着点痒意。
“乖,别出声,相信我。”他的声音压得更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覆在她嘴上的指腹轻轻蹭了蹭她的唇角,像在哄受惊的小猫,“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从来都不会。”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能清晰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就等两分钟,老陈拿了名单就走。”
林知夏靠在他怀里,能闻到他身上的雪松味混着海风的咸涩,熟悉的气息让她渐渐平静。她悄悄抬手,攥住他风衣的衣角,指尖捏着布料,像是抓住了唯一的依靠。老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离车不到三米的地方,她甚至能听到他哼着的小调,带着志在必得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