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红色数字跳到30时,顾沉舟的目光突然像被磁石吸住般,死死钉在掉在地毯上的手术刀上。那刀是张启明之前划伤沈清媛的工具,此刻斜斜插在米白色地毯里,刀刃沾着暗红的血,在惨白的病房灯光下闪着冷光,像条蛰伏的毒蛇。他的手指先是微微蜷曲,指节泛出青白——那是极致用力前的预兆,缠在张启明喉咙上的藤蔓骤然收紧,发出“咯吱”的勒响,张启明窒息得眼球外凸,身体剧烈抽搐,连蹬腿的力气都变得断断续续。
趁着这间隙,顾沉舟另一只手缓缓向手术刀摸去。指尖刚触到冰凉的刀柄,就被金属的寒意刺得轻颤,他的手腕带着不易察觉的抖动,却依旧坚定地勾住刀柄,指甲嵌进塑料握把的纹路里。
“你要干什么?!”
林知夏的尖叫几乎是与他勾住刀柄的动作同步炸开。她瞬间识破了他的意图,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像只受惊的猫般扑过去,双手死死按住他的手腕。掌心的冷汗蹭在他手腕的皮肤,黏腻得让人心慌,手术刀的刀刃已经碰到了顾沉舟的指尖,冰凉的金属硌得她掌心发疼,甚至能感受到刀刃上残留的、属于沈清媛的血的温度。
她看着顾沉舟眼底的决绝——那是一种放弃所有希望的狠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他手背上,砸得他指尖微颤。“我不准你死!顾沉舟,你敢死试试!”她的指节因为用力而绷得发白,小臂的肌肉鼓出清晰的线条,将他的手腕按在床沿上,连半分移动的余地都不给。
顾沉舟的手腕还在用力,像是要挣脱她的束缚。刀刃顺着林知夏的掌心划过,“嗤啦”一声,锋利的刃口轻易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来,顺着掌心的纹路往下淌,滴落在他的病号服上,晕开一朵朵刺眼的红,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林知夏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反而握得更紧了,指腹甚至因为用力而嵌进他手腕的皮肉里。她的声音里满是崩溃的哭腔,眼泪模糊了视线,却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死了,谁每天早上给我煎糊的鸡蛋?你煎的蛋边焦黑,却总把蛋黄翻得正好,说‘知夏喜欢吃流心的’;谁在我生气摔东西时,顶着一脸面粉扮鬼脸哄我?上次我摔了你的钢笔,你却抹了满脸面粉,学小丑咧嘴笑,面粉簌簌掉在地毯上;谁还会记得我不吃香菜、怕黑,睡觉要抱玩偶?你每次出差,都把我的兔子玩偶放在枕头边,说‘它替我抱着你’!”
那些细碎的日常像潮水般涌来,带着温热的温度——去年冬天她感冒发烧,裹着被子发抖,顾沉舟笨手笨脚在厨房煮姜汤,结果把不锈钢锅烧得发黑,姜汤里还飘着几片焦糊的姜皮,他却端着碗蹲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吹凉,说“喝了就不冷了”;她因为设计稿被客户骂哭,回家躲在被子里闷声流泪,顾沉舟翻出她去年万圣节买的兔子头套,套在头上跳着蹩脚的《小兔子乖乖》,头套的耳朵歪在一边,滑稽得让她破涕为笑;她怕黑不敢走夜路,顾沉舟再忙都会绕半小时路送她回家,西装口袋里永远揣着她爱吃的草莓糖,糖纸是粉色的,他说“甜的能压惊”。
这些平凡的温暖,早已像藤蔓般缠进她的骨血里,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源头消失?
顾沉舟的动作突然顿住。他低头看着林知夏掌心不断流血的伤口,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滴在他的手背上,滚烫得像火。眼底的决绝渐渐被心疼取代,那狠厉的光一点点褪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他缓缓抬起手,动作轻得像怕碰碎她,轻轻握住她受伤的手——他的掌心冰凉,却刻意用了最轻柔的力度,避免碰到她的伤口。然后,他低头将那道渗血的伤口凑到唇边,温热的吻落在渗血的皮肤,带着他唇齿间的温度,也带着黑色的血沫——那是他体内藤蔓的毒素,蹭在她的掌心,与她的鲜血混在一起,顺着指缝流进她的嘴里,又咸又涩,像他们这段布满荆棘的感情,疼却带着无法割舍的甜。
“知夏,听话。”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气音拂过她的伤口,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另一只手抬起,指尖轻轻擦去她脸颊的眼泪,指腹的薄茧蹭过她的皮肤,带着熟悉的触感,“我死了,你要好好活着,带着女儿……找个比我好的人。他不用会对付藤蔓,不用背负顾家的诅咒,不用每次危险都把你护在身后——他只要能记得你不吃香菜,能在你怕黑时留盏灯,能在你生气时递颗草莓糖,就够了。”
林知夏还想反驳,喉咙却像被堵住,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可下一秒,顾沉舟胸口的藤蔓突然剧烈蠕动起来!那些原本盘绕成心脏形状的黑色藤蔓,像被什么东西唤醒的活物,猛地钻出皮肤,细长的须根带着倒刺,迅速卷住手术刀的刀柄——那力度大得惊人,连顾沉舟自己都控制不住,刀刃被藤蔓带着,狠狠刺向他自己的心脏!
“噗嗤——”
刀刃完全没入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黑色的汁液混合着鲜红的血,顺着刀柄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他胸前的病号服,像一朵骤然绽放的黑色玫瑰。顾沉舟的呼吸瞬间变得微弱,胸腔起伏得像破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沫的“嗬嗬”声。他看着林知夏惨白的脸,嘴角还残留着最后的温柔,连眼神都软得像水:“这样……就不用你动手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像风中摇曳的烛火,“记得……把我的骨灰撒在海边,那里……是我们初遇的地方。那年你穿着米白色连衣裙,在沙滩上捡贝壳,浪卷过来时你没站稳,差点被卷走……我跑过去扶你,你手里的贝壳掉在地上,碎了半片……”
他的眼皮渐渐耷拉下来,像撑不住重量的帘子,缠在张启明喉咙上的藤蔓也失去了力气,缓缓松开。张启明瘫在地上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看着顾沉舟胸口插着的手术刀,突然像是想起了苏瑶的命令,眼睛里闪过贪婪的光,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双手颤抖着抓住刀柄——他要把这颗“心脏”拔出来,给苏瑶交差,说不定还能换个好价钱。
“住手!”林知夏疯了似的想冲过去阻止,手腕却被顾沉舟最后残留的力气按住了肩膀。那力度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定,她被按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启明的手指攥紧刀柄,猛地向上一拔——
“哗啦!”
手术刀连同那颗被藤蔓紧紧包裹的心脏一起被拔了出来!黑色的藤蔓像层诡异的外壳,缠在心脏上,还在微微抽搐,黑色的汁液顺着藤蔓往下滴,落在地毯上,蚀出细小的坑洞。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却依旧保持着收缩的姿态,像还在眷恋着主人的体温。
可就在心脏离开顾沉舟身体的瞬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缠绕在顾沉舟身上的黑色藤蔓,突然发出“咔嚓咔嚓”的断裂声,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剪刀逐节剪断。那些原本狰狞的藤蔓,一节节掉落在地上,接触到空气后迅速化成了黑色的粉末,风一吹,就散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淡淡的焦糊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