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冻层的寒气裹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涌出来,像只无形的手扼住林知夏的喉咙。周明宇那截断指被冰碴死死咬住,指骨断口处还沾着暗红的血渍,在惨白的冷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顾沉舟的手术刀精准地挑开那截手指,刀尖轻轻一磕,指甲缝里的淡蓝色布料碎片飘落在他掌心——不过指甲盖大小,边缘还带着细密的锁边针脚。
林知夏的呼吸骤然停住,心脏像被冰锥狠狠刺穿。那是女儿念念今天穿的连体衣边角,上面还绣着半朵鹅黄色的小雏菊,针脚歪歪扭扭的——是她昨晚坐在床头,就着台灯的暖光亲手缝的,最后一针还不小心扎破了指尖,血珠在布料上晕开个几乎看不见的红点。
“念念……”她的声音碎成了碴子,指尖不受控制地去抓那片碎布,却被顾沉舟一把按住。他的掌心滚烫,与她指尖攥着的断指形成刺骨的温差,那截手指的冰气顺着指缝钻进骨头缝,冻得她浑身发颤。
“别慌。”顾沉舟的声音压得很低,喉结滚动着,“这不一定是今天的,也许是……”
“就是今天的!”林知夏猛地抽回手,断指在她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她早上穿这件衣服时,袖口还蹭到了草莓酱,你看这布料边缘的淡红痕——”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濒临崩溃的尖锐。顾沉舟没再说话,只是反手将手术刀塞进她手里,自己抓起冰箱顶上的消防斧,斧刃在冷光下闪着寒芒。“去车库,开车。”他的目光扫过厨房地板上的血脚印,“我们去救她。”
林知夏撞开车库门时,钥匙在锁孔里转得“咯吱”作响,金属摩擦的锐音像在锯她的神经。她的手抖得太厉害,钥匙三次从锁孔里滑脱,掌心的冷汗让金属钥匙变得滑腻。顾沉舟从后面握住她的手,两人合力拧开锁,车库门缓缓升起的瞬间,她看见自己的车安静地停在车位上,引擎盖还带着白日暴晒后的余温。
“坐副驾。”顾沉舟拉开驾驶座车门,却被林知夏一把推开。她钻进驾驶座,安全带卡扣“啪”地扣上,动作带着近乎疯狂的决绝:“我开,你报地址。”
汽车刚驶出别墅围栏,还没来得及加速,刹车踏板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咬断,“咔嗒”一声彻底陷了下去。林知夏的脚重重踩下去,只换来踏板空荡荡的回弹,方向盘在手里疯狂震动,像条濒死挣扎的蛇。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仪表盘上的时速表指针疯了似的跳动,从60码瞬间窜到120,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刺得人耳膜生疼。
“跳车——”顾沉舟的吼声刚起,林知夏已经猛地打轮。方向盘在她掌心几乎要脱手,车身剧烈倾斜,右侧的后视镜“哐当”撞在护栏上,玻璃碎片溅了她一脸。她死死咬住牙关,在车身即将侧翻的前一秒,用尽全身力气将方向盘回正,车头“嘭”地撞向护栏,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的额头磕在方向盘上,眼前瞬间炸开一片金星。
安全气囊“嘭”地弹开,带着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糊在脸上,将她死死按在座椅上。林知夏呛咳着扒开安全气囊,额角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胸前的衣襟上。她摸索着扒开副驾储物格,里面的GpS定位器屏幕亮着妖异的红光,闪烁的定位点像颗跳动的心脏,正落在城郊那座废弃了三十年的兴旺屠宰场,坐标旁边还标着个血红色的十字,像医院太平间的标记。
“屠宰场……”她的指尖戳在屏幕上,定位点的红光映在她瞳孔里,“他们把念念带去那里了。”
顾沉舟追出来时,她刚用仪表盘上的碎玻璃割开安全带。玻璃边缘锋利,在她掌心划开道血口,血珠滴在座椅上,与额角的血混在一起。他拽着她往路边扑的瞬间,汽车油箱轰然炸开——火舌像条疯长的巨蛇,舔着墨色的夜空窜起三丈高,热浪裹挟着气浪将两人掀出去老远。
林知夏重重摔在草地上,后背的旧伤被气浪震得撕裂开来,疼得她眼前发黑。顾沉舟压在她身上,灼热的气浪燎得他后背的衬衫滋滋作响,血顺着衬衫下摆往下淌,在草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洼。他却死死把她按在怀里,手掌用力捂住她的眼睛,指腹的薄茧蹭得她眼皮发疼:“知夏,别看,火焰里的影子会钻进梦里。”
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林知夏能感觉到他后背的肌肉在剧烈抽搐,显然旧伤裂开的疼痛已经让他快要撑不住。可他的手始终没移开,掌心的温度透过眼皮传来,像道坚固的屏障,隔绝着身后冲天的火光和噼啪作响的燃烧声。
浓烟还没散尽,带着焦糊味的风卷着灰烬掠过高空。城郊方向突然亮起片刺目的猩红,像块被血浸透的布,在墨色的天幕上格外扎眼。林知夏从顾沉舟的指缝里偷偷看去——是那座废弃屠宰场,原本锈迹斑斑的霓虹灯不知被谁接通了电源,“兴旺屠宰场”五个褪色的红字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灯管闪烁的频率像垂死病人的心电图。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旁边的电子屏,那是屠宰场当年用来显示价格的旧屏幕,早已布满裂纹。此刻却骤然亮起,雪花状的杂音闪烁几秒后,女儿念念的照片突然跳了出来——穿着那件带小雏菊的淡蓝色连体衣,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辫子,笑靥如花,露出刚长齐的两颗小门牙。
照片下方,用刺眼的白字打着行字,字体边缘还在滋滋地冒着电火花:
“十点整,活祭开始。”
林知夏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她猛地推开顾沉舟,不顾后背撕裂般的疼痛爬起来,目光死死盯着那片猩红的光源。现在是九点十七分,距离十点整,还有四十三分钟。
“他们想干什么……”她的声音发飘,像踩在棉花上,“活祭……什么活祭?”
顾沉舟从地上爬起来,后背的血已经浸透了衬衫,暗红色的污渍在月光下泛着黑。他扶住摇摇欲坠的林知夏,另一只手掏出手机,屏幕在爆炸的冲击下已经碎裂,勉强还能看清时间。“张特助的人应该快到了。”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不能等,现在就过去。”
林知夏点点头,指尖死死攥着那片淡蓝色的碎布,布料边缘的小雏菊仿佛在她掌心燃烧。她想起念念早上出门时,还举着连体衣上的小雏菊对她说:“妈妈,这个像幼儿园花坛里的花,念念要摘一朵给妈妈戴。”
心脏像被无数根针同时扎穿,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顾沉舟拽着她往路边跑,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老长,像两道仓皇逃窜的魂。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应该是汽车爆炸惊动了附近的派出所。但林知夏知道,警察来得再快,也赶不上那四十三分钟的倒计时。
路边正好有辆出租车经过,顾沉舟猛地冲到路中间,张开双臂拦住车。司机一个急刹,探出头来骂骂咧咧,看到顾沉舟后背的血迹和林知夏满脸的泪痕,骂声瞬间咽了回去。
“去兴旺屠宰场,最快速度,钱不是问题。”顾沉舟将林知夏塞进后座,自己紧跟着坐进来,关车门的力道大得震得车窗嗡嗡作响。
出租车猛地窜了出去,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不再让林知夏恐惧,反而像催命的鼓点,敲打着她紧绷的神经。她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逝的路灯,那些光斑在她眼前晃成一片模糊的白,像极了屠宰场电子屏上的刺眼文字。
“沉舟,”她突然抓住顾沉舟的手,他的手背上也沾着血,是刚才摔在地上时擦破的,“你说……他们为什么要选在屠宰场?”
顾沉舟的目光暗了暗,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尖摩挲着她掌心的伤口:“我查过顾家的旧档案,三十年前,兴旺屠宰场是顾家的产业,后来因为一场大火废弃了。”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那场火里,烧死了七个工人,都是……当年参与过你母亲那件事的。”
林知夏的呼吸猛地一滞,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所以他们选在这里,不是偶然。是报复,是祭奠,是要用她女儿的命,来偿还三十年前的旧债。
“不会的……”她摇着头,眼泪汹涌而出,“念念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顾沉舟没说话,只是将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出租车在夜色中疾驰,窗外的景物越来越荒凉,路灯渐渐稀疏,最后只剩下车灯劈开的两道光柱,照亮前方坑坑洼洼的土路。
离屠宰场越近,空气里的血腥味就越浓,混杂着铁锈和腐烂的气息,让人胃里翻江倒海。远远地,那片猩红的霓虹灯再次映入眼帘,“兴旺屠宰场”五个字像五个染血的符咒,在黑暗中闪烁。
电子屏上的照片还在滚动,念念的笑脸旁边,倒计时的数字已经变成了“30:15”。
林知夏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指尖深深掐进顾沉舟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她知道,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出租车在屠宰场门口一百米处停下,司机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开,收了钱就猛踩油门掉头,车尾灯很快消失在夜色中。林知夏和顾沉舟站在路边,看着屠宰场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柱上缠绕的铁丝网挂着些破烂的布条,在夜风中像招魂的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