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的银链在水晶顶灯折射下晃出冷光,第三圈掠过鼻尖时,林知夏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冰凉的金属触感像蛇信子舔过皮肤,她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尖锐的尖叫撕开喉咙,震得床头柜上的水杯都跳了跳。
冷汗瞬间浸透真丝睡裙,后背的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脊椎的凸起。她像被扔进冰窖,浑身肌肉绷成拉满的弓,指节抠进床垫的雕花缝隙,把天鹅绒抓出几道褶皱。顾沉舟送的那只古董怀表掉在地毯上,表盖弹开,里面嵌着的小照片露出一角——是他们在海岛度假时拍的,她笑倒在他怀里,阳光在两人发梢镀上金边。
可此刻这温暖的画面,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睛疼。记忆碎片带着尖锐的痛感砸来,比怀表的齿轮更磨人。
父母签字的钢笔漏了墨,蓝黑色墨水晕在“自愿送治”四个字边缘,父亲的拇指死死按在她手背上,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她闻到钢笔水的腥气混着父亲袖口的烟味,七岁的自己在发抖,却被按住动弹不得,粉色的helloKitty钢笔在指间打滑,最终还是在那行该死的签名处落下了歪歪扭扭的笔画。
母亲病床的束缚带勒出紫痕,枯瘦的手指抓着铁栏杆,指节泛白得像要断裂。“不是我……”她的声音被镇静剂泡得含糊,唾沫星子溅在林知夏脸上,带着药味的湿热,“知夏……妈妈没疯……”
还有掌心那枚磨得发白的借书证,塑料壳边缘都起了毛边。“沈清如”三个字的钢笔字迹,撇捺间带着倔强的弯钩,和母亲当年给她写便签时“记得带伞”的笔锋一模一样。原来妈妈一直用这个名字活在某个角落,而她却一无所知。
“知夏!醒醒!”
顾沉舟的声音从浓雾里钻出来,带着焦急的喘息。林知夏感觉自己被拉入一个带着消毒水和烧伤药膏味的怀抱,那人的体温烫得惊人,后背的纱布蹭过她的胳膊,带来粗糙的摩擦感。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抓挠,指甲陷进他后背的伤口,听见他压抑的闷哼,却怎么也松不开手。
“不是我……不是我签的……”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眼泪砸在他锁骨的疤痕上,那是上次为救她被刀划的,“他们逼我的……我不记得了……”
后背的纱布被蹭出暗红血渍,晕开的颜色像朵不祥的花。顾沉舟却只是收紧手臂,把她按在胸口,下巴抵着她发顶轻轻摩挲,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知道,喘口气,不是你的错。”
他的胡茬扎得她额头发痒,掌心顺着她僵硬的脊背往下滑,每按过一处痉挛的肌肉,就低声重复一句“没事了”。直到林知夏的指甲慢慢松开,呼吸从抽泣变成急促的喘息,他才敢低头看她的脸——泪痕爬满了脸颊,下巴还在不受控制地哆嗦,像只被暴雨淋透的幼猫。
“喝口水。”顾沉舟扶她躺好,转身去倒温水的瞬间,玄关突然传来“哐当”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地。
两人同时僵住。
别墅的声控灯没亮,走廊陷在浓稠的黑暗里。顾沉舟抄起桌上的台灯,动作轻得像猫,赤脚踩在地板上没有一丝声响。林知夏抓过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束在颤抖中扫过楼梯扶手,突然定在玄关——
红漆还在往下淌,从“血债血偿”四个字的笔画间渗出来,顺着米白色的墙根蜿蜒,粘稠如未凝的血。
林知夏的呼吸骤然停住,手电筒“啪”地掉在地毯上。光束歪向天花板,照亮了监控摄像头的红点,像只窥视的眼睛。顾沉舟迅速调出监控回放,屏幕里的人影戴着N95口罩,穿着宽大的黑风衣,正用红色喷漆在墙上写字。
“血债血偿”四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带着泄愤的力道。人影写完却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支细笔,在旁边添上一行小字:“你奶奶也参与了”。
笔尖划过墙面的沙沙声,透过监控麦克风传出来,像蛇吐信子,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顾沉舟的指关节猛地攥紧,手机壳被捏出裂纹。他放大画面,看清那人握笔的姿势——食指第二节有块突起的茧,像是常年握笔的痕迹。“是熟人。”他声音冷得像冰,“对顾家的事很清楚。”
林知夏没说话,只是盯着“你奶奶”三个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顾沉舟的奶奶,那个总是笑眯眯给她塞进口糖的老太太,竟然也和母亲的事有关?这二十多年的慈爱,难道全是装的?
凌晨三点,顾沉舟的手机突然在寂静中爆响,屏幕上跳动的“张特助”三个字像道惊雷。他接起电话的瞬间,那边传来带着哭腔的嘶吼:“顾总!不好了!堂兄……堂兄昨晚撬开了老宅的保险柜,翻走了奶奶的日记!”
“什么?!”顾沉舟的声音劈了叉,转身就往门口冲,“定位他的手机!通知安保部封锁所有路口!”
林知夏抓起外套追上去,手指扣纽扣时抖得厉害,好几次都扣错了洞。她知道那本日记的分量——老太太从年轻时候就有记日记的习惯,里面一定藏着顾家最核心的秘密,包括母亲被送进精神病院的真相。
顾沉舟在玄关换鞋时,突然停住动作。他重新调出监控回放,指尖在屏幕上放大再放大,直到红漆未干的反光里,那人抬手擦汗的瞬间——手腕内侧露出块淡红色印记,形状像朵绽放的三瓣梅,花瓣边缘还带着模糊的锯齿。
顾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撸起自己的左腕。灯光下,他皮肤白皙的手腕内侧,赫然印着块一模一样的三瓣梅胎记,从出生就带着,随着年龄增长颜色变浅,却依旧能看清轮廓。
“是顾家的人……”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指尖反复摩挲自己的胎记,“这是顾家嫡系才有的印记……”
林知夏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她喘不过气。她突然想起林博文怀里掉出的同意书,想起录音笔里母亲的哭喊,想起顾老爷子拐杖里的秘密——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孤立的,背后有一张巨大的网,把顾家所有人都缠在里面。
“堂兄叫顾明哲,对吗?”林知夏的声音带着发颤的冷静,她记得这个名字,是顾沉舟二叔家的儿子,常年在国外,很少回国,“他为什么要翻奶奶的日记?”
顾沉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我二叔当年和我爸不合,一直觉得爷爷偏心……”他的喉结滚动着,“如果奶奶的日记里有对我爸不利的内容,甚至……和沈教授的事有关,他很可能会用来夺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