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灯灭了整整三个小时,林知夏的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当医生说出“颅内出血但暂时脱离危险”时,她腿一软,差点跪在走廊的瓷砖上。顾沉舟被推出来时,脸上蒙着氧气罩,平时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被血痂黏在额角,左手打着石膏,吊在胸前像只折翼的鸟。
“家属请留步。”护士拦住她,“病人刚醒,情绪不稳定。”
林知夏扒着病房门的缝隙往里看。顾沉舟的眼珠在转动,视线扫过她时却像掠过陌生人,没有丝毫波澜。她的心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疼得发不出声音。
第二天清晨,顾沉舟拔掉了氧气罩。林知夏端着小米粥进去时,他正靠在床头看财经报,手指划过版面的动作和往常一样利落,可眼神里的疏离像结了层冰。“你是谁?”他头也没抬,声音冷得像淬了霜。
粥碗“哐当”砸在地上,小米粒溅在他的白大褂上。林知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顾沉舟,你别吓我……我是知夏啊。”
他终于抬眼,眉峰蹙起,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这位小姐,我想你认错人了。”他按响床头铃,对进来的护士说,“请把这位女士请出去,我需要静养。”
林知夏被保安“请”出病房时,听见里面传来他吩咐助理的声音:“把我办公室的文件送过来,还有,通知法务部,暂停和林氏设计的所有合作。”
阳光刺眼,她却觉得浑身发冷。昨天早上出门前,他还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发顶撒娇:“知夏,晚上想吃你做的松鼠鳜鱼。”怎么一场车祸,就把所有的记忆都撞碎了?
接下来的日子,林知夏成了病房外最执着的访客。她每天换着花样煲汤,保温桶的提手磨得她掌心发红;她把念念和小儿子的照片贴满病房的玻璃,指着女儿扎羊角辫的样子哽咽:“沉舟,你看念念多像你,连皱眉的样子都一样。”
顾沉舟的反应始终只有一种——冷漠。他会让护士把汤倒掉,会让保洁撕掉照片,甚至在她隔着玻璃给孩子讲“爸爸是超人”时,转头戴上了降噪耳机。
“林小姐,顾总颅内受损,记忆障碍很常见。”医生拍着她的肩安慰,“你别太急,给他点时间。”
可林知夏怎么能不急?她看着他和前来探望的商业伙伴谈笑风生,看着他在视频会议里精准地报出往年的财务数据,唯独对她,对他们的家,表现得像张白纸。
深夜的VIp病房格外安静。林知夏偷偷溜进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借着月光描摹他的轮廓。他的睫毛很长,睡着时会像现在这样轻轻颤动,和他第一次在医院骗她照顾时一模一样。
“沉舟,”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悬在他石膏外的纱布上不敢落下,“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吵架吗?你把我设计的初稿撕了,我气得三天没理你,结果发现你偷偷把碎片一片一片粘好了,还在背面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熊……”
她的声音渐渐哽咽:“你说等念念长大,要教她打高尔夫,教小儿子弹钢琴,还要带着我去冰岛看极光……这些你都忘了吗?”
床头柜上的监护仪发出轻微的声响,那是一种有规律的、持续不断的“滴答”声,仿佛在提醒着人们生命的流逝。然而,就在这看似平静的氛围中,顾沉舟的心跳频率却突然乱了半拍。
这一细微的变化并没有引起林知夏的注意,她正专注地从包里掏出一个磨得发亮的银质打火机。这个打火机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因为它是顾沉舟戒烟时交给她保管的。当时,他说:“看到它就想起你凶我的样子,就不敢抽了。”
林知夏轻轻地抚摸着打火机,感受着上面残留的顾沉舟的温度。她的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一滴一滴地砸在打火机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你看,你什么都留给我了,怎么能把自己忘了呢?”林知夏喃喃自语道,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她的目光落在顾沉舟毫无生气的脸上,心中充满了痛苦和无奈。
最后,她俯下身,在顾沉舟的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仿佛在封印一个承诺。这个吻很轻,轻得如同羽毛一般,但却包含了她无尽的深情和等待。
“没关系,我等你记起来,多久都等。”林知夏在他耳边低语,然后静静地坐在床边,守护着他,就像她曾经承诺过的那样。
凌晨五点,林知夏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只打火机。顾沉舟缓缓睁开眼,眼底哪有半分迷茫?他的视线落在她凌乱的发顶,落在她袖口沾着的泪痕上,最后定格在她攥紧的拳头上——那里有道浅浅的疤,是上次为他挡酒时被碎玻璃划的。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左手的石膏蹭过床单发出沙沙声。如果可以,他真想扯掉这层伪装,把这个蜷缩成一团的小女人紧紧搂进怀里。可张特助传来的消息还在耳边回响:“顾总,林伟和张启明的人还在盯着,就等您露出破绽。”
为了引蛇出洞,他只能演这场戏。可看着她强装坚强的样子,看着她把所有委屈咽进肚子里,他觉得自己像个刽子手,正一刀刀凌迟着两个人的心脏。
当顾沉舟缓缓地闭上眼睛时,林知夏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尽管她看似已经熟睡,但实际上,她并未真正入眠。就在刚才,当他翻身时,她清晰地察觉到他的目光如轻柔的羽毛般,轻轻地落在了她的面庞上,并停留了许久。
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了他眼中的痛苦,那是如此真实,绝非伪装所能呈现出来的。那痛苦仿佛是一股深深的洪流,在他的眼眸深处汹涌澎湃,而她,却只能默默地看着,无法给予他任何实质性的安慰。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病房的地板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林知夏早早地来到医院,手中捧着一本陈旧的相册。她轻轻地坐在椅子上,将相册放在膝盖上,然后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
相册里的照片都是他们共同的回忆,每一张都承载着一段美好的时光。林知夏一边翻看着相册,一边轻声对病床上的顾沉舟讲述着照片背后的故事。
“看,这是我们婚礼那天的照片。”她指着其中一张,微笑着说,“你当时紧张得要命,竟然把戒指戴错了手指。”接着,她又翻到下一页,“这是念念出生的时候,你抱着她,笑得像个傻瓜一样,结果被她尿了一身,可你还是不肯撒手呢。”
林知夏继续翻动着相册,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还有这张,我们在海岛上的时候,你用贝壳摆了‘我爱你’三个字,结果被一群调皮的孩子们不小心踩碎了,你气得像个孩子一样。”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温柔和眷恋,仿佛那些美好的瞬间就在眼前。
说到最后,她指着一张两人在初遇的杂物间门口拍的照片,声音轻得像羽毛:“你说这里是我们缘分开始的地方,要一辈子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