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霜，铺满残破的城墙。
顾慎为提着铁锹，独自走向城西那片新翻的泥土。白日的喧嚣已经散尽，此刻只有夜风穿过断戈的呜咽。
他先来到黑夫的坟前。少年被安葬在一棵野枣树下——那是他昨日偷偷告诉顾慎为的位置，说等开春要移栽回自家院里。
“给你带了梨花糕。”顾慎为将油纸包放在坟头，“原来你更喜欢这个。”
泥土还很新，他仔细拔掉周围的杂草，想起少年最后靠坐在断柱前的模样。那方绣着歪斜鸳鸯的帕子，顾慎为从灰烬里找回了一半，此刻轻轻压在石块下。
“等枣树开花的时候，我会替你看看。”
下一个是仲野。这个沉默的戈矛手被葬在高处，面朝故乡的方向。顾慎为添完土，将一柄断戈插在坟前——那是仲野最后折断的兵器。
“你表妹很好。”他对着坟茔轻声道，“她今天在庆典上，还帮军医照料伤兵。”
月光照亮坟前新刻的木牌，上面只简单写着“秦士仲野”。顾慎为从怀中取出那半截木符——是翠微偷偷塞给他的，说是仲野刻给未出世侄儿的礼物。
“这个，留给你。”
他在坟前坐了很久，直到夜露打湿衣襟。想起仲野总在深夜擦拭戈矛的样子，想起这个汉子上战场前悄悄对着南方行礼——那里有他眼盲的老母。
最后来到那片合葬冢。这里安息着叫不出名字的士兵，有说要当大将军的壮汉，有惦记着给妹妹买银镯子的少年，还有总念叨老家水田的老兵。
顾慎为逐一整理着坟前的标记。有的插着断箭，有的摆着磨刀石，还有的放着一捧从敌阵捡回来的铜钱——都是生前最惦记的东西。
当走到那个曾说“要生五个娃娃”的年轻弩手坟前时，顾慎为终于停下脚步。
“其实...”他对着冰冷的墓碑低语，“我来自一个没有战乱的时代。”
夜风拂过新坟，像是无数亡魂在静静聆听。
“在那里，年轻人不用十五岁就上战场，可以安心读书、种田、做生意...可以陪着心爱的姑娘看桃花开谢，可以给父母养老送终...”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可我现在明白了，太平日子...都是用这样的夜晚换来的。”
最后来到王老卒衣冠冢前。老人没有留下尸骨，只有那面破碎的铜镜陪葬。顾慎为将一面新缝的玄鸟旗插在冢前，旗角的嫩芽在月下轻轻摇曳。
“您守护的栎阳城，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