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祖孝武皇帝上孝建三年(丙申年,公元456年)
春季正月庚寅日,南朝宋立皇弟刘休范为顺阳王,刘休若为巴陵王。正月戊戌日,立皇子刘子尚为西阳王。正月壬子日,世祖纳右卫将军何瑀的女儿为太子妃。何瑀是何澄的曾孙。正月甲寅日,实行大赦。
正月乙卯日,北魏立贵人冯氏为皇后。冯皇后是辽西郡公冯朗的女儿;冯朗曾任秦、雍二州刺史,因事获罪被诛杀,冯皇后因此被没入宫中。
二月丁巳日,北魏皇帝立儿子拓跋弘为皇太子,先让拓跋弘的母亲李贵人逐条写下托付兄弟的事项,然后按照旧例赐李贵人死。
二月甲子日,南朝宋任命广州刺史宗悫为豫州刺史。按照旧例,州府内讨论事务,都要在文书前直接叙述所议之事,设置典签来主管这些文书。南朝宋时期,各位皇子担任地方长官的大多年幼,当时君主都派亲近的侍从担任典签,典签的权力逐渐加重。到这时,即使是成年的亲王镇守地方,或世家大族出任刺史,典签也都掌管传达命令、掌握关键权力,刺史不能独自行使职权。等到宗悫担任豫州刺史时,临安人吴喜担任典签。宗悫施行刑罚政令时,吴喜常常多次反对,宗悫大怒,说:“我宗悫快六十岁了,为国家拼命,才得到一个斗大的州,难道还不能独自治理,要和典签一起掌权吗!”吴喜磕头磕得流血,宗悫才作罢。
丁零族几千户人家藏匿在井陉山中做强盗,北魏选部尚书陆真和州郡联合出兵,讨伐并消灭了他们。
闰二月戊午日,南朝宋任命尚书左仆射刘遵考为丹阳尹。
闰二月癸酉日,鄱阳哀王刘休业去世。
太傅刘义恭因南兖州刺史西阳王刘子尚受到世祖宠爱,想避开他,于是辞去扬州刺史的职务。秋季七月,朝廷解除刘义恭的扬州刺史职务;七月丙子日,任命刘子尚为扬州刺史。当时火星停留在南斗星附近,世祖废除西州的旧官署,让刘子尚把州府迁到东城,用来压制灾异。扬州别驾从事沈怀文说:“上天显示异常,应当用德行来应对。现在即使空出西州官署,恐怕也没有益处。”世祖不听。沈怀文是沈怀远的哥哥。
八月,北魏平西将军渔阳公尉眷进攻伊吾,攻克城池,俘获大量物资后返回。
九月壬戌日,南朝宋任命丹阳尹刘遵考为尚书右仆射。
冬季十月甲申日,北魏皇帝返回平城。
十月丙午日,南朝宋太傅刘义恭晋升为太宰,兼任司徒。
十一月,北魏任命尚书西平王源贺为冀州刺史,改赐爵位为陇西王。源贺上奏说:“现在北方的胡虏还在游荡,南方的叛寇占据险要地势,边境地区仍需要防守。臣认为,除了犯大逆不道、亲手杀人的罪行,那些因贪污盗窃、过失犯罪应当处死的人,都可以赦免,罚他们去守卫边境;这样一来,那些本应被处死的人能得到重生的恩惠,服役的人家能得到休息的好处。”北魏高宗(拓跋濬)采纳了他的建议。过了很久,高宗对大臣们说:“我采纳源贺的建议,一年中救活的人不少,增加的守边士兵也很多。你们每个人都像源贺一样,我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恰逢武邑人石华告发源贺谋反,有关部门把这事上报,高宗说:“源贺竭诚为国家效力,我为你们担保,他肯定没有谋反。”下令仔细审讯验证,石华果然是诬告,高宗诛杀了石华,趁机对身边的人说:“像源贺这样忠诚的人,还免不了被诬告诽谤,不如源贺的人能不小心谨慎吗!”
十二月,南朝宋濮阳太守姜龙驹、新平太守杨自伦率领官吏百姓放弃郡城,逃奔北魏。
世祖想把青州、冀州合并,一起镇守历城,议论的人大多不同意。青、冀二州刺史垣护之说:“青州北面有黄河、济水,又有很多湖泊沼泽,不是胡虏进攻的方向;胡虏每次来劫掠,一定经过历城。二州合并镇守,这是长远的策略。北面靠近黄河,前来归顺的人也容易到达。就近能消除百姓的祸患,远处能彰显朝廷的威严,这是安定边境的上策。”于是朝廷决定合并二州。
元嘉年间,朝廷铸造四铢钱,钱的轮廓、形制和五铢钱相同,铸造费用高而无利可图,所以百姓没有私自铸钱的。等到世祖即位,又铸造“孝建四铢钱”,这种钱形制薄小,轮廓不完整。于是私自铸钱的人增多,铸钱时掺杂铅、锡;还有人剪凿古钱,钱变得更加薄小。地方官员无法禁止,因这事被处死、罢免的人接连不断。私自铸钱的情况更加严重,物价飞涨,朝廷对此感到担忧。去年春季,朝廷下诏,规定钱身薄小、没有轮廓的都不能流通,民间因此骚动不安。这一年,始兴郡公沈庆之建议:“应当允许百姓铸钱,郡县设置钱署,愿意铸钱的人家都住在钱署内,统一规定钱的标准形制,杜绝掺杂伪劣的情况。去年春季禁止流通的新钱,暂时允许使用,现在铸造的钱都要依照这个标准。每铸造一万钱,征收三千钱的税,严格检查私自铸钱的行为。”丹阳尹颜竣反驳说:“五铢钱的重量,在汉代就确定了,魏晋以后,没人能改变;实在是因为货物价格已经均衡,改变钱制就会产生伪币。现在说去年春季禁止的钱暂时允许使用,如果大小钱都流通却不由官府统一铸造,百姓谋取私利的心思就会很深,作伪的手段也会无穷无尽,私自铸钱、剪凿古钱的行为都无法禁止。财富还没充实,大钱就已经用尽,几年之内,钱都会变成尘土了。现在新的禁令刚实行,钱的标准还不统一,过不久自然会稳定,不值得陛下忧虑;只有国库空虚,才是真正值得担忧的事。现在即使允许使用小钱,官府也没有增加赋税的道理;百姓虽然暂时方便,却无法解决官府的匮乏。只有节省开支、去除奢华,专注于节俭,寻求富足的方法,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了。”议论的人又认为“铜越来越难获得,想铸造二铢钱”。颜竣说:“议论的人认为国库空虚,应当改铸小钱;天下铜少,应当减小钱的形制来解决当前的困境,救济国家、安抚百姓。臣认为不是这样。现在铸造二铢钱,放任这种又新又小的钱流通,对官府来说无法解决匮乏,而民间作奸犯科的行为会大肆兴起,天下的货币将会被破坏殆尽;即使严格设立禁令,但利益太大难以杜绝,不用一两年,这种弊端就无法挽救了。百姓鉴于大钱被改铸的教训,又害怕最近的新禁令,集市上一定会产生混乱。长远的利益没看到,眼前的祸患却已降临,富商得意,贫民困窘,这些都是铸造二铢钱不可行的原因。”于是朝廷放弃了这个想法。
北魏定州刺史高阳人许宗之贪得无厌,深泽县百姓马超诽谤指责许宗之,许宗之殴打并杀死马超,又担心马超的家人告状,就诬告马超诋毁朝政。北魏高宗说:“这一定是假的。我是天下的君主,马超对我有什么怨恨而说这种话!肯定是许宗之害怕获罪而诬告马超。”经过调查验证,果然如此,高宗在平城城南斩杀了许宗之。
金紫光禄大夫颜延之去世。颜延之的儿子颜竣地位尊贵,凡是颜竣提供的财物供养,颜延之一概不接受,仍然穿着布衣、住着茅屋,像过去一样简朴。他常常乘坐瘦弱的牛拉的笨车,遇到颜竣的仪仗队,就立刻躲到路边。他常对颜竣说:“我平生不喜欢见权贵,现在不幸见到你!”颜竣修建宅院,颜延之对他说:“好好建造,不要让后人笑你笨拙。”颜延之曾早上到颜竣家,看到宾客满门,颜竣还没起床,颜延之愤怒地说:“你从粪土一样的地位,升到云霞一样的高位,就立刻骄傲到这种地步,能长久吗!”颜竣遭遇父亲的丧事,刚过一个月,朝廷就起用他为右将军,仍兼任丹阳尹。颜竣坚决推辞,上奏疏十次;世祖不允许,派中书舍人戴明宝把颜竣抱上车,送他到郡府任职,赐给他一套布衣,里面填充彩色丝绵,派主衣官亲自为他穿上。
世祖孝武皇帝上大明元年(丁酉年,公元457年)
春季正月辛亥日初一,南朝宋改年号为大明,实行大赦。
正月壬戌日,北魏皇帝在崞山打猎;正月戊辰日,返回平城。北魏任命渔阳王尉眷为太尉,录尚书事。
二月,北魏军队入侵兖州,攻向无盐县,击败东平太守南阳人刘胡。南朝宋下诏派太子左卫率薛安都率领骑兵,东阳太守沈法系率领水军,赶赴彭城抵御北魏军队,两人都受徐州刺史申坦的指挥。等他们赶到时,北魏军队已经离去。在此之前,一群盗贼聚集在任城的荆棘丛中,世代为患,当地人称之为“任榛”。申坦请求回军讨伐他们,世祖同意了。任榛听说后,都逃散了。当时天旱,士兵和马匹都口渴疲惫,申坦的军队无功而返。薛安都、沈法系被降为平民,仍保留官职。申坦本应被处死,大臣们为他求情,却没人能成功。沈庆之在街市上抱着申坦哭着说:“你无罪却要被杀。我在街市上哭你,很快也要来陪你了!”有关部门把这事上报,世祖才赦免了申坦。
三月庚申日,北魏皇帝在松山打猎;三月己巳日,返回平城。
北魏皇帝立弟弟拓跋新成为阳平王。
世祖自从守丧期满后,生活奢侈淫乱,放纵自己,多次大兴土木。丹阳尹颜竣作为世祖做藩王时的旧臣,多次恳切劝谏,毫无回避,世祖逐渐不高兴。颜竣自认为才能足以济世,与世祖的旧情无人能比,应当在朝廷中长期执掌朝政;但他的建议大多不被采纳,就怀疑世祖想疏远他,于是请求外出任职,来试探世祖的心意。夏季六月丁亥日,世祖下诏任命颜竣为东扬州刺史,颜竣这才开始大为恐惧。
六月癸卯日,北魏皇帝前往阴山。
雍州所管辖的地区有很多侨置郡县(为安置流民设立的郡县,无实际辖地),刺史王玄谟上奏说:“侨置郡县没有实际的土地,新旧郡县混乱,赋税不能按时征收,请求全部实行土断(将侨民编入当地户籍)。”秋季七月辛未日,朝廷下诏将雍州的三个郡十六个县合并为一个郡。郡县中的流民不愿意编入当地户籍,散布谣言说王玄谟想谋反。当时柳元景家族势力强大,他的宗族子弟很多在雍州担任郡守、县令,趁机都想讨伐王玄谟。王玄谟命令内外保持安定,来消除众人的疑虑,同时派人快马向世祖上奏,详细陈述事情的始末。世祖知道这是谣言,派主书吴喜去安抚王玄谟,并且回复说:“你一个七十岁的老翁,谋反想求什么!君臣之间,足以相互信任,姑且把这事当作玩笑,让你舒展眉头吧。”王玄谟性情严肃,从不随便发笑,所以世祖用这话和他开玩笑。
八月己亥日,北魏皇帝返回平城。
八月甲辰日,南朝宋调任司空、南徐州刺史竟陵王刘诞为南兖州刺史,任命太子詹事刘延孙为南徐州刺史。起初,宋高祖(刘裕)留下遗诏,认为京口是战略要地,距离建康很近,除非是宗室近亲,否则不能驻守。刘延孙的祖先虽然和高祖同出一族,但高祖属于彭城刘氏,刘延孙属于莒县刘氏,从来没有按辈分排列宗族关系。世祖既然命令刘延孙镇守京口,就下诏让自己和刘延孙合为一族,让各位亲王都按长幼辈分与刘延孙排序。
世祖在后宫中毫无礼仪,不论亲疏、尊卑,丑闻传到民间,无所不至。刘诞为人宽厚有礼,又在诛杀太子刘劭、丞相刘义宣的事件中立下大功,百姓私下都心向他。刘诞聚集了很多有才能、有勇力的人,储备精锐的士兵和锋利的武器,世祖因此既害怕又猜忌他,不想让刘诞留在京城,就派他去镇守京口;还是嫌他离京城太近,又把他调任到广陵。因刘延孙是世祖的心腹大臣,所以派他镇守京口来防备刘诞。
北魏皇帝准备向东巡视,冬季十月,下诏命令太宰常英在辽西黄山建造行宫。
十二月丁亥日,南朝宋改封顺阳王刘休范为桂阳王。
世祖孝武皇帝上大明二年(戊戌年,公元458年)
春季正月丙午日初一,北魏实行酒禁,酿酒、卖酒、饮酒的人都要被斩首;遇到吉庆、丧葬的宴会,允许暂时解除禁令,但有时间限制。北魏皇帝因士民常常因饮酒引发争斗,以及借酒议论朝政,所以实行酒禁。北魏还增设内外候官,负责侦察各部门及州、镇的官员,候官有时穿着平民服装混杂在官府中,来寻找官员的过失,有关部门会彻底追查,通过拷打逼取口供;官员贪污满两丈布的都要被斩首。北魏又新增法律七十九章。
正月乙卯日,北魏皇帝前往广宁温泉宫,随后巡视平州;正月庚午日,抵达黄山宫;二月丙子日,登上碣石山,观赏沧海;二月戊寅日,向南前往信都,在广川打猎。
二月乙酉日,南朝宋任命金紫光禄大夫褚湛之为尚书左仆射。
二月丙戌日,建平宣简王刘宏因病辞去尚书令职务;三月丁未日,刘宏去世。
丙辰日,北魏高宗(拓跋濬)返回平城,开始建造太华殿。当时,给事中郭善明生性狡诈,劝说高宗大规模兴建宫室。中书侍郎高允劝谏说:“太祖最初建立都城时,凡是建造宫室,一定趁着农闲时节;何况国家建立已久,永安前殿足够举行朝会,西堂、温室足够设宴休息,紫楼足够登高远望。即使需要扩建,也应逐步进行,不能仓促动工。现在估算所需劳役共两万人,再加上老人、小孩负责供应粮草,人数还要加倍,预计半年才能完工。一个农夫不耕种,就有人会因此挨饿,何况四万人的劳力耗费,后果怎能说得尽!这是陛下应当留意的事。”高宗采纳了他的建议。
高允喜欢直言劝谏,朝廷政事有不妥之处,他总会请求面见高宗,高宗常常让身边侍从退下,单独接待他。有时两人从早谈到晚,有时接连几天高允都在宫中;大臣们没人知道他们谈论的内容。高允的话有时尖锐恳切,高宗实在听不下去,就命侍从把他扶出去,但始终善待他。当时有人上奏章激烈指责朝政,高宗看过之后,对大臣们说:“君主和父亲是一样的。父亲有过错,儿子难道会在众人面前写信劝谏吗?反而会在私下里避人劝谏,这难道不是不想让父亲的过错暴露在外吗!对待君主,难道不应该这样吗?君主有得失,不能当面陈述,却上奏章公开劝谏,想借此彰显君主的短处、表明自己的正直,这难道是忠臣该做的事吗?像高允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忠臣。我有过错,他未尝不当面指出,甚至有我难以承受的话,他也毫无回避。我知道自己的过错,天下人却不知道,这难道不算忠诚吗!”
和高允同时被征召的游雅等人都当上了大官,被封侯,部下官吏做到刺史、二千石级别的也有几十上百人,而高允担任郎官二十七年都没有调动过职位。高宗对大臣们说:“你们虽然手持弓箭刀剑在我身边,却只是白白站着,从未说过一句纠正朝政的话;只在我高兴的时候,祈求官职爵位,现在都毫无功劳却当上了王公。高允手持笔杆辅佐国家几十年,贡献不小,却只做个郎官,你们不觉得惭愧吗!”于是任命高允为中书令。
当时北魏百官没有俸禄,高允常常让儿子们上山砍柴来维持生计。司徒陆丽对高宗说:“高允虽然受到陛下宠爱,但家境贫寒,妻子儿女无法维持生计。”高宗说:“你为什么不早说?现在看到我任用他,才说他贫穷吗!”当天,高宗前往高允家,只见几间茅草屋,床上是粗布被子,身上是粗丝棉袍子,厨房里只有咸菜而已。高宗叹息不已,赏赐高允五百匹布、一千斛粟米,任命他的长子高悦为长乐太守。高允坚决推辞,高宗不允许。高宗看重高允,常常称他“令公”而不叫他的名字。
游雅常常说:“前代史书称赞卓子康、刘文饶的为人,心胸狭隘的人或许不相信。我和高允相处四十年,从没见过他有喜怒的表情,这才知道古人的记载不是虚假的。高允内心聪慧却外表温和,说话迟钝,好像说不出口。过去崔司徒(崔浩)曾对我说:‘高允才华出众、学识渊博,是一代贤士,只是缺少刚正不阿的气节。’我也曾经这样认为。等到崔司徒获罪,起因只是小事,诏书下达责问时,崔司徒声音嘶哑、双腿发抖,几乎说不出话;宗钦以下的官员,都趴在地上流汗,面无人色。只有高允从容陈述事情的道理,辨析是非,言辞清晰有条理,声音洪亮。君主为之动容,听的人无不精神振奋,这难道不是所谓的刚正不阿吗!宗爱掌权时,威势震动天下,曾在朝堂召集百官,王公以下的官员都快步上前叩拜,只有高允走上台阶拱手行礼。由此看来,汉代汲长孺(汲黯)可以躺着见卫青,与卫青行对等之礼,又有什么过分的呢!这难道不是所谓的气节吗!人本来就难以全面了解,我之前在内心误解了他,崔司徒又在表面看错了他,这就是管仲为鲍叔牙能了解自己而感动的原因啊。”
乙丑日,北魏东平成王陆俟去世。
夏季四月甲申日,南朝宋立皇子刘子绥为安陆王。
世祖(刘骏)不想让权力落在大臣手中,六月戊寅日,把吏部尚书的职位分成两个,任命都官尚书谢庄、度支尚书吴郡人顾觊之分别担任;又撤销五兵尚书这一官职。
起初,晋朝时,散骑常侍的选拔标准很高,地位和侍中没有差别;后来这个职位变得清闲,任用的人也逐渐地位低微。世祖想提高这个职位的选拔标准,就任用当时的名士临海太守孔觊、司徒长史王彧担任。侍中蔡兴宗对人说:“吏部职位重要,散骑常侍清闲,只在名称上改动而不改变实际职能,即使君主想以此区分轻重,人心难道能改变吗!”不久,散骑常侍的选拔标准又降低了,吏部的尊贵地位依然和过去一样。孔觊是孔琳之的孙子;王彧是王谧哥哥的孙子;蔡兴宗是蔡廓的儿子。
裴子野评论说:“选拔官员的难度,先王早就说过,由来已久了。根据《周礼》,官员选拔从学校开始,在州里考核评议,再上报给六卿,然后才推荐到天子那里。在汉代,州郡积累官员的功绩才能,五府举荐他们担任属官,三公考察他们的得失,尚书再上奏天子;一个人要经过多人考察,所以能让官员称职,很少有办坏事情的。魏晋改变了这种制度,失误就多了。有些人外表忠厚内心险恶,像山谷一样幽深难测,即使观察言行,还担心不够周全,何况现在面对成千上万的人,只凭一面之交就仓促决定;百官的任免,由一个部门独断专行,于是浮躁的风气盛行,无法遏制。人们追求晋升、贪图利益,还加上谄媚亵渎;不再有廉耻之风、谨慎忠厚的操守;官员奸邪、国家衰败,数不胜数。即使让龙担任纳言(掌管诏令)、舜坐在君主之位,要实现天下太平、政事清明,也未必能做到,何况后世选拔官员的人呢!孝武帝虽然把吏部分成两个,却不能恢复周、汉时期的制度,不过是朝三暮四,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丙申日,北魏高宗在松山打猎;秋季七月庚午日,前往河西地区。
南彭城百姓高阇、僧人昙标用荒诞不经的邪说互相煽动,与殿中将军苗允等人谋划叛乱,想立高阇为皇帝。事情败露,甲辰日,他们都被处死,受牵连而死的有几十人。于是南朝宋下诏整顿各位僧人,设立各种禁令,严格规定违规的惩罚;除了修行刻苦、守戒严格的僧人,其余都让他们还俗。但很多尼姑常常出入皇宫,这项制度最终没能推行。
中书令王僧达,年幼时聪明机敏,擅长写文章,但行为放浪不羁。世祖刚即位时,提拔他为仆射,地位在颜竣、刘延孙之上。王僧达自恃才能和门第,认为当时没人能比得上他,一两年内,就期望当上宰相。不久他被调任护军将军,心怀不满,不得志,多次上奏请求外出任职。世祖不高兴,从此逐渐把他降职,五年内调动了七次,还两次被弹劾降官。王僧达既感到羞耻又心怀怨恨,上奏的表章,言辞语气傲慢,还喜欢非议朝政,世祖早已积累了愤怒。路太后哥哥的儿子曾去拜访王僧达,快步登上他的坐榻,王僧达让人把坐榻抬走扔掉。路太后大怒,坚决要求世祖一定要杀王僧达。恰逢高阇谋反,世祖趁机诬陷王僧达与高阇串通,八月丙戌日,把王僧达逮捕交付廷尉,赐他自杀。
沈约评论说:“君子和小人,是根据人对事物的态度来区分的。遵循道义就是君子,违背道义就是小人。所以姜太公从屠夫、钓翁成为周朝的太师,傅说离开筑墙的劳作成为商朝的宰相,明君选拔人才不拘一格,只看才能。到了两汉,这种制度还没有改变:胡广出身世代农夫,最终当上公相;黄宪是牛医的儿子,却在京城名声显赫。不像后代把人分成士族和寒门两条路。魏武帝开始设立九品中正制,原本是用来评定人才优劣,不是用来区分世家大族和寒门的高低。但中正官多是世俗之人,随波逐流,凭借世家大族的资历,让他们凌驾于寒门之上;这种做法沿袭下来,就成了固定制度。周、汉的制度,是用有才智的人管理愚昧的人;魏晋以来,是用高贵的人管理低贱的人,士族和庶族的区别,清清楚楚。”
裴子野评论说:“古时候,只要品德道义值得尊崇,不管是挑夫小贩都可以任用;如果不是合适的人,就算是世家大族也不选用。名门贵族的子弟,也能和普通百姓平等;士族和庶族虽然有区分,原本没有豪华和质朴的隔阂。从晋朝以来,这种风气逐渐改变,民间的奇才异士,还能进入清贵的仕途;到了晋朝末年,选拔官员专门限定在世家大族之内。从此三公的儿子,看不起九卿的家族;黄门侍郎、散骑常侍的孙子,蔑视县令、县长的家室。他们互相骄傲自大,为细微的差别争执,只看门第,不问贤能。像谢灵运、王僧达这样有才华却轻浮急躁的人,即使出身寒门,也会招致失败;更何况他们依靠家族的庇护,招来灾祸也是理所当然的。”
九月乙巳日,北魏高宗返回平城。
丙寅日,北魏实行大赦。
冬季十月甲戌日,北魏高宗向北巡视,想讨伐柔然,抵达阴山时,恰逢下雪,高宗想返回,太尉尉眷说:“现在发动大军来威慑北方胡虏,离都城还不远就仓促返回,胡虏一定会怀疑我们国内有变故。将士们虽然寒冷,也不能不前进。”高宗听从了他的建议,辛卯日,在车仑山驻扎。
南朝宋积射将军殷孝祖在清水东岸修筑两座城池。北魏镇西将军封敕文进攻城池,清口守将、振威将军傅乾爱抵抗并击败了他。殷孝祖是殷羡的曾孙。世祖派虎贲主庞孟虬领兵救援清口,青、冀二州刺史颜师伯派中兵参军苟思达协助他,在沙沟击败北魏军队。颜师伯是颜竣的族兄。世祖派司空参军卜天生领兵会合傅乾爱和中兵参军江方兴,共同进攻北魏军队,多次击败敌军,斩杀北魏将领窟瑰公等人。十一月,北魏征西将军皮豹子等人率领三万骑兵援助封敕文,入侵青州,颜师伯抵御他们,辅国参军焦度刺中皮豹子,让他从马上摔下来,缴获了他的铠甲、长矛和全套战马装备,亲手杀死几十人。焦度原本是南安氐人。
北魏高宗亲自率领十万骑兵、十五万辆战车进攻柔然,穿越沙漠,旌旗连绵千里。柔然处罗可汗远远逃走,他的偏部乌朱驾颓等人率领几千个部落投降北魏。高宗刻石记载战功后返回。
起初,世祖在江州时,山阴人戴法兴、戴明宝、蔡闲担任典签;等到世祖即位,都任命他们为南台侍御史兼中书通事舍人。这一年,三个典签都因当初世祖起兵时参与密谋,被赐爵为县男;蔡闲已经去世,追赐爵位。当时世祖亲自处理朝政,不信任大臣;但心腹亲信和耳目,不能没有托付的人。戴法兴通晓古今之事,一向受到亲信对待。鲁郡人巢尚之,出身低微,涉猎文史,被世祖赏识,也任命为中书通事舍人。凡是官员的选拔任命、调动、诛杀奖赏等重大决策,世祖都和戴法兴、巢尚之商议;朝廷内外的杂事,大多托付给戴明宝。三人身势震动当时,戴法兴、戴明宝还大肆收受贿赂,凡是他们推荐的人,没有不被任用的,天下人都争相巴结他们,门前像集市一样热闹,家产都积累到千金。
只有吏部尚书顾觊之不对戴法兴等人屈意逢迎。蔡兴宗和顾觊之关系好,嫌他气节过于刚直,顾觊之说:“辛毘说过:‘孙资、刘放不过是让我当不上三公罢了。’”顾觊之常常认为:“人承受的命运有定数,不是靠才智努力能改变的,只应该恭谨自身、坚守道义;但愚昧的人不明白这一点,妄想侥幸获利,只会损害高尚的品德,和得失无关。”于是他按照这个想法,让弟子顾原撰写《定命论》来阐述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