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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晋纪三】(1 / 2)

起自上章困敦(庚子年,公元280年),尽于着雍涒滩(戊申年,公元288年),共九年。

晋世祖武皇帝(司马炎)中太康元年(庚子年,公元280年)

春季,正月,吴国大赦天下。

晋国杜预率军直指江陵,王浑从横江出兵,攻打吴国的城镇和戍所,所到之处都被攻克。

二月,戊午日,王濬、唐彬击溃了吴国丹杨监(地方长官)盛纪。吴国人在长江浅滩险要之处,都用铁链横截江面;又制作了一丈多长的铁锥,暗置江中,用以阻挡晋国战船。王濬制作了数十只大木筏,每只边长一百多步,上面绑着草人,披甲执仗,命令水性好的士兵驾筏先行。遇到铁锥,铁锥就扎在木筏上被带走了。王濬又制作了巨大的火炬,长十多丈,粗几十围,灌满麻油,放在船队前面。遇到铁链,就点燃火炬焚烧,不一会儿,铁链就被烧熔断绝。于是晋军战船通行无阻。

庚申日,王濬攻克西陵,杀死吴国都督留宪等人。

壬戌日,攻克荆门、夷道两城,杀死夷道监陆晏。杜预派遣牙门将周旨等人率领八百奇兵,乘船夜渡长江,袭击乐乡。他们在巴山上到处插起旗帜,燃起大火。吴国都督孙歆恐惧,写信给江陵督伍延说:“北边来的各路军队,简直是飞过长江的啊!”周旨等人在乐乡城外埋伏,孙歆派兵出城抵抗王濬,大败而归。周旨等人发动伏兵跟随孙歆败军混入城中,孙歆没有察觉,直到晋军冲进他的帐下,把他俘虏后才发觉。

乙丑日,王濬击杀吴国水军都督陆景。

甲戌日,杜预进攻并攻克江陵,斩杀伍延。于是沅水、湘水以南,直到交州、广州,吴国的州郡都望风而降,送来印信。杜预手持符节,以皇帝的名义安抚他们。此役共斩杀俘获吴国都督、监军十四人,牙门将、郡守一百二十多人。胡奋攻克了江安。

乙亥日,晋武帝下诏:“王濬、唐彬已经平定巴丘,应与胡奋、王戎共同平定夏口、武昌,然后顺流长驱,直捣秣陵(建业)。杜预应当镇守安抚零陵、桂阳,招降怀柔衡阳。大军过后,荆州南部地区自然应当用一纸檄文即可平定。杜预等人应分兵增援王濬、唐彬,太尉贾充移驻项县。”

王戎派遣参军襄阳人罗尚、南阳人刘乔率兵与王濬合攻武昌,吴国江夏太守刘朗、督武昌诸军虞昺都投降了。虞昺是虞翻的儿子。

杜预与众将商议军事,有人说:“吴国是盘踞百年的敌寇,不可能一下子彻底消灭,现在正是春水上涨季节,我军难以长久驻留,应等到明年冬天,再大举进攻。”杜预说:“从前乐毅凭借济西一战而吞并强大的齐国,如今我军兵威已经大振,势如破竹,劈开几节之后,剩下的都会迎刃而解,不会再费力气了。”于是指授众将作战方略,径直进军建业。

吴主孙皓听说王浑南下,派丞相张悌督率丹杨太守沈莹、护军孙震、副军师诸葛靓,率领三万军队渡江迎战。到达牛渚,沈莹说:“晋国在蜀地训练水军很久了,我们上游的部队,一向没有戒备,名将都已去世,由年轻人担当重任,恐怕抵挡不住。晋国的水军必定会到达这里,我们应当积蓄力量以逸待劳,等他们来了,与他们决一死战,如果侥幸取胜,长江以北自然肃清。现在渡江与晋国大军交战,万一不幸失败,那国家就完了!”张悌说:“吴国将要灭亡,这是无论贤愚都知道的,不是今天才知道。我担心蜀地(指王濬)的军队到此,会使我军心惊恐骇惧,无法再整顿。趁现在渡江,还能进行决战。如果败亡,就为国家一同战死,也没有什么遗憾。如果取胜,北方的敌人就会奔逃,我军兵势将万倍增强,便可乘胜挥师南下,在长江中游迎击敌人,不愁不能击破他们。如果照你的计策,恐怕士兵会逃散一空,坐等敌人到来,君臣一起投降,连一个为国死难的人都没有,这难道不是耻辱吗!”

三月,张悌等人渡过长江,在杨荷包围了王浑的部将城阳都尉张乔。张乔手下只有七千人,关闭营栅请求投降。诸葛靓想屠杀他们,张悌说:“强敌在前,不宜先对付小股敌人,况且杀降不祥。”诸葛靓说:“这些人是因为救兵未到,力量弱小无法抵抗,所以暂且假装投降以拖延时间,并非真心归服。如果放过他们而继续前进,必然成为后患。”张悌不听,安抚了他们继续进军。张悌与晋国扬州刺史汝南人周浚布阵对峙。沈莹率领丹杨精锐士兵及刀盾兵五千人,三次冲击晋军阵地,晋军阵脚不动。沈莹引兵撤退,部众开始混乱;晋国将军薛胜、蒋班乘吴军混乱之机进攻,吴军士兵依次奔逃溃散,将帅无法制止,张乔又从后面袭击,在版桥大败吴军。诸葛靓带着几百人逃走,派人去接应张悌,张悌不肯离开,诸葛靓亲自去拉他说:“存亡自有天定,不是你一个人能支撑的,何必自己找死呢!”张悌流着泪说:“仲思(诸葛靓字),今天是我的死期!况且我还是孩童时,就受到你家丞相(指诸葛靓之父诸葛诞)的赏识提拔,常常担心不能死得其所,辜负了名贤的知遇之恩。如今以身殉国,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诸葛靓再三拉他,张悌不动,于是流泪放手离去,刚走了一百多步,回头看时,张悌已被晋兵杀死,一同被斩杀的还有孙震、沈莹等七千八百人,吴国上下大为震动。

当初,晋武帝下诏命令王濬攻下建平后受杜预节制,到达建业后受王浑节制。杜预到达江陵,对众将说:“如果王濬能攻克建平,就会顺流长驱直下,威名已经显赫,就不应该再让他受我节制;如果他不能攻克,我也没机会对他施行节度了。”王濬到达西陵,杜预写信给他说:“您已经摧毁了吴国西面的屏障,便应径直攻取建业,讨伐累世逃亡的敌寇(指吴国),把吴人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然后整军凯旋,也是旷世奇功啊!”王濬非常高兴,上表呈报了杜预的信。等到张悌战败身死,扬州别驾何恽对周浚说:“张悌率领全吴的精锐部队在此覆灭,吴国朝野无不震惊恐惧。现在王龙骧(王濬)已经攻破武昌,乘胜东下,所向披靡,吴国土崩瓦解的形势已经显现。我认为应迅速领兵渡江,直指建业,大军突然到达,足以夺其胆气,可以不战而擒获孙皓!”周浚认为他的计策很好,让他去禀告王浑。何恽说:“王浑不明事理,只想谨慎行事保全自己免于过失,一定不会听我的。”周浚坚持让他去报告,王浑果然说:“我接受的诏令只是让我驻扎在长江以北以抵抗吴军,没让我轻易进兵。你们扬州的军队虽然勇武,难道能独自平定江东吗!现在如果违抗诏命,即使取胜也不值得称赞;如果失败,罪过就大了。况且诏令王龙骧(王濬)受我节度,你应当准备好船只,等我到时一同渡江。”何恽说:“王龙骧攻克了万里之外的强敌,凭着已成的大功来接受您的节度,这是前所未闻的。况且您身为上将,看到可以进军的机会就应前进,怎能事事都等待诏令呢!现在乘此机会渡江,有十足把握必定攻克,还有什么疑虑而停留不进呢!这正是我们州里上下深感遗憾的原因。”王浑不听。

王濬从武昌顺流直扑建业。吴主派游击将军张象率领水军一万人抵抗,张象的部下望见晋军旗帜就投降了。王濬的战船布满江面,旌旗照亮天空,威势极为盛大,吴国人非常恐惧。吴主的宠臣岑昏,靠阴险谄媚爬到九卿高位,喜好大兴劳役,民众深受其苦。等到晋军将至,宫中数百名亲近侍从向吴主叩头请求说:“北方的军队日益逼近而我们的士兵却不举兵器抵抗,陛下打算怎么办?”吴主问:“为什么?”众人回答:“正是因为岑昏啊。”吴主自言自语:“如果是这样,应当拿这个奴才向百姓谢罪!”众人趁机说:“遵命!”于是一起动手逮捕岑昏。吴主接连派人追赶制止,岑昏已经被杀了。

陶浚奉命去讨伐郭马,到了武昌,听说晋军大举入侵,便领兵东返建业。吴主召见他,询问水军情况。陶浚回答:“蜀地的船都很小,现在如果能给我二万士兵,乘大船作战,足以打败敌人。”于是吴主调集军队,授予陶浚符节斧钺。预定第二天出发,当天夜里,士兵全部逃散溃败。

这时王浑、王濬以及琅邪王司马伷(原文作“亻由”,为避司马师讳改)都已逼近吴国边境。吴国司徒何植、建威将军孙晏都向王浑送去印信投降。吴主孙皓采用光禄勋薛莹、中书令胡冲等人的计策,分别派遣使者向王浑、王濬、司马伷奉上书信请求投降。又给群臣发信,深深地责备自己,并且说:“如今大晋统一天下,正是杰出人才施展抱负的时机,不要因为改朝换代而丧失志向。”使者先把皇帝的印玺绶带送给了琅邪王司马伷。

壬寅日,王濬的水军经过三山,王浑派人送信请王濬暂停一下商议事情;王濬扬起船帆直指建业,回复说:“风大水流急,船无法停泊。”当天,王濬率领八万士兵,战船相连百里,擂鼓呐喊进入石头城。吴主孙皓反绑双手,车载棺木,到军营门前投降。王濬给他松绑,烧掉棺木,请他相见。接收了吴国的地图户籍,攻克了四个州,四十三个郡,五十二万三千户,二十三万士兵。

朝廷听说吴国已平定,群臣都向晋武帝祝贺敬酒。武帝手执酒杯流泪说:“这是羊太傅(羊祜)的功劳啊。”骠骑将军孙秀没有祝贺,面向南方流泪说:“从前讨逆将军(孙策)在弱冠之年以一个校尉的身份开创基业,如今后主(孙皓)却把整个江南丢弃了,宗庙陵墓,从此成为废墟。悠悠苍天啊,这是什么人啊!”

在吴国未被平定之前,大臣们都认为不可轻率进军,只有张华坚持认为必定能攻克。贾充上表说:“吴地不可能完全平定,现在正是夏季,江淮地区低洼潮湿,瘟疫必然发生,应召回各路军队,以后再作打算。即使腰斩张华也不足以向天下谢罪。”武帝说:“这是我的意思,张华只是与我相同罢了。”荀勖又上奏,说应如贾充所奏,武帝不听。杜预听说贾充上奏请求罢兵,急忙上表坚决反对,使者才到轘辕关而吴国已经投降。贾充既惭愧又恐惧,到宫前请罪,武帝抚慰他而没有追究。

夏季,四月,甲申日,晋武帝下诏赐予孙皓归命侯的爵位。

乙酉日,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太康元年)。特许官民聚饮五天。派遣使者分别到荆州、扬州安抚慰问,吴国原有的州牧、郡守以下的官员都不更换;废除吴国的苛政,一切法令力求简便易行,吴地百姓非常高兴。

滕修讨伐郭马未能取胜,听说晋国讨伐吴国,率领部众赶赴国难,到达巴丘,听说吴国已亡,穿上白色丧服流泪,然后返回,与广州刺史闾丰、苍梧太守王毅各自送上印信请求投降。孙皓派陶璜的儿子陶融拿着他的手令去劝谕陶璜,陶璜痛哭几天,也送上印信投降;晋武帝都恢复了他们原来的官职。

王濬东下时,吴国各城的守将都望风归附,只有建平太守吾彦据城坚守,不肯投降。听说吴国灭亡,才投降。武帝任命吾彦为金城太守。

当初,朝廷尊宠孙秀、孙楷,想以此招来吴人归附。等到吴国灭亡,就降孙秀为伏波将军,孙楷为渡辽将军。

琅邪王司马伷派使者送孙皓及其宗族到洛阳。

五月,丁亥朔日,孙皓到达,和他的太子孙瑾等人用泥涂面,反绑双手,来到洛阳东阳门。晋武帝下诏派谒者解开他们的绑绳,赐给衣服、车辆、田地三十顷,每年供给钱粮、丝绵绢帛十分优厚。任命孙瑾为中郎,孙皓其他封王的儿子都任郎中。吴国过去的知名人士,都根据才能提拔叙用。孙氏渡江而来的将领官吏,免除十年赋税徭役;百姓免除二十年赋税徭役。

庚寅日,晋武帝亲临殿前,大会文武百官和有爵位的四方使者,国子监的学生也都参加。引见归命侯孙皓和吴国投降的人。孙皓登上大殿叩头。武帝对孙皓说:“朕设这个座位等待你很久了。”孙皓说:“我在南方,也设了这样的座位等待陛下。”贾充对孙皓说:“听说你在南方挖人的眼睛,剥人的面皮,这是什么样的刑罚?”孙皓说:“对于做臣子的,有弑杀他的君主以及奸恶不忠的人,就对他用这种刑罚。”贾充听后默然无语,十分惭愧,而孙皓却面无愧色。

武帝从容地问散骑常侍薛莹孙皓灭亡的原因,薛莹回答说:“孙皓亲近小人,刑罚放纵无度,大臣将领们,人人不能自保,这就是他灭亡的原因。”后来有一天,又问吾彦,吾彦回答说:“吴主孙皓才智杰出,辅佐大臣贤良明智。”武帝笑着说:“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会亡国?”吾彦说:“上天赐予的禄位总有终结,天命另有所归,所以被陛下擒获了。”武帝认为他说得好。

王濬进入建业的第二天,王浑才渡过长江。因为王濬不等自己到达,就先接受了孙皓的投降,王浑心中既惭愧又怨恨,就想攻打王濬。何攀劝王濬把孙皓送给王浑,这事才得以化解。何恽因为王浑与王濬争功,就写信给周浚说:“《尚书》重视能谦让,《易经》推崇谦逊的光明。前次击败张悌,吴国人丧失了士气,王龙骧(王濬)乘此机会,攻陷了吴国疆域。论其先后,我们确实行动迟缓,既错失机会,于事无补,现在却去争夺功劳;对方既然不服气,将有损于和谐融洽的宏大气度,助长傲慢争执的鄙陋风气,这是愚见所不赞成的。”周浚收到信,立即劝谏王浑停止争功。王浑不听,上表说王濬违反诏令,不接受节度,并捏造罪名诬陷他。王浑的儿子王济娶了常山公主,宗族势力强大。有关部门奏请用囚车押回王濬,武帝不许,只是下诏书责备王濬不服从王浑的命令,违抗制度贪图功利。王濬上书为自己申辩说:“先前接到诏书,命令我直捣秣陵(建业),又命令我接受太尉贾充的节制。我在十五日到达三山,看见王浑的军队在北岸,他派人送信邀我过去;我的水军顺风疾行,直扑敌城,没有机会调转船头去见王浑。我在中午到达秣陵,傍晚才收到王浑下达的、要求我接受他节度的符信,想命令我第二天(十六日)率领全部军队回去包围石头城,又要我上报蜀地士兵及镇南部队官兵的名册。我认为孙皓已经来降,没有理由再去包围石头城;另外,官兵名册,不可能仓促间统计出来,这些都不是当务之急,不能遵命执行,并不是敢忽视朝廷的英明制度。孙皓众叛亲离,只剩孤家寡人,像鸟雀老鼠一样贪生,苟且乞求活命罢了。而长江北岸的部队(指王浑军)不知虚实,没能早些捉住孙皓,是自己小的失误。我到了便捉住了孙皓,却因此招致怨恨,还说:‘我们围困敌城一百天,却让别人得到了。’愚臣认为侍奉君主的原则是:只要有利于国家,个人的生死都应置之度外。如果为避免嫌疑而逃避罪责,这是只考虑臣子自身利益的做法,实在不是圣明君主和国家的福气。”

王浑又抄送周浚的书信说:“王濬的军队得到了吴国的珍宝。”又说:“王濬的牙门将李高放火烧了孙皓的宫殿。”王濬又上表说:“我孤身一人,没有强大靠山,却结怨于豪强大族。冒犯君主,其罪尚可挽救;得罪权贵,灾祸就难以预料了。吴国降将孔摅说:去年二月武昌失守,晋国水军将要到来,孙皓巡视石头城回来,他手下的人都挥舞刀枪高声呼喊:‘一定要为陛下决一死战。’孙皓非常高兴,觉得一定能行,就把金银财宝全部拿出来赏赐给他们。谁知小人无礼,拿到东西就带着逃跑了。孙皓恐惧,才打算投降。请降的使者刚走,左右侍从就抢劫财物,掠夺妻妾,并放火烧了宫殿。孙皓逃命躲藏,唯恐不能免死。我到了之后,才派参军主管去救火。周浚先进入孙皓的宫殿,王浑又先登上孙皓的船,我进去时,都在他们之后。孙皓的宫殿里,连坐席都没有了,如果有遗留的珍宝,那周浚和王浑早就得到了。他们还说我收拢蜀地士兵不按时押送孙皓,有谋反迹象。又恐吓吴国人,说我将把他们都杀掉,还要抓他们的妻儿,希望他们作乱,好发泄私愤。谋反大逆的罪名,他们尚且敢强加于我,其他的诽谤诬陷,自然就不足为奇了。今年平定吴国,确实是国家大庆;但对于我个人,却备受罪责连累。”

王濬到达京城后,有关部门奏劾王濬违抗诏命,犯大不敬罪,请求交付廷尉治罪;武帝下诏不同意。又奏劾王濬在赦免令发布后烧毁敌船一百三十五艘,下令交付廷尉追究;武帝下诏不要追究。

王浑、王濬争功不止,武帝命令廷尉、广陵人刘颂来评定是非。刘颂评定王浑为上功,王濬为中功。武帝认为刘颂断法不当,有失情理,将他降职为京兆太守。

庚辰日,武帝增加贾充封邑八千户;任命王濬为辅国大将军,封襄阳县侯;杜预为当阳县侯;王戎为安丰县侯;琅邪王司马伷的两个儿子封为亭侯;增加京陵侯王浑封邑八千户,提升爵位为公;尚书关内侯张华进封为广武县侯,增加封邑万户;荀勖因专掌诏命的功劳,封他一个儿子为亭侯;其余各位将领以及公卿以下的官员,赏赐各有等级。武帝因平定吴国之功,以策书向羊祜庙告祭,于是封羊祜夫人夏侯氏为万岁乡君,食邑五千户。

王濬自认为功劳大,却被王浑父子及其党羽所压抑,每次进见武帝,陈述自己征伐的功劳和被冤枉的情况,有时不胜愤怒怨恨,竟不辞而别;武帝总是宽容他。益州护军范通对王濬说:“您的功劳确实很大,但遗憾的是您居功自傲的态度未能尽善尽美。您凯旋之日,就应头戴隐士角巾,退居私宅,口中绝口不提平吴的事情,如果有人问起,就说:‘这是圣主的德行,各位将帅的力量,老夫有什么功劳!’这正是蔺相如能使廉颇屈服的原因,王浑能不惭愧吗!”王濬说:“我开始那样做是吸取邓艾的教训,害怕灾祸及身,不得不说;但终究不能排遣心中的不平,这确实是我的狭隘啊。”当时人们都认为王濬功劳大而朝廷封赏太轻,为他愤愤不平。博士秦秀等人都上表替王濬申诉冤屈,武帝于是提升王濬为镇军大将军。王浑曾去拜访王濬,王濬严密布置好守卫,然后才见他。

杜预回到襄阳,认为天下虽然安定,忘记战争必然危险,于是勤于讲习武事,严令部队戍守。又引来滍水、淯水灌溉田地一万多顷,开辟扬口水道沟通零陵、桂阳的漕运,官府和百姓都依赖这些工程获利。杜预本人不会骑马,射箭也穿不透铠甲,但用兵制胜,各位将领都比不上他。杜预在襄阳时,多次向洛阳朝中权贵馈赠财物。有人问他原因,杜预说:“我只是怕他们害我,并不指望他们给我什么好处。”

王浑调任征东大将军,再次镇守寿春。

诸葛靓逃亡躲藏,不肯露面。晋武帝与诸葛靓有旧交,诸葛靓的姐姐是琅邪王司马伷的王妃。武帝知道诸葛靓在他姐姐那里,就亲自前去见他。诸葛靓逃进厕所,武帝又逼他出来相见,对他说:“没想到今天又见面了!”诸葛靓流泪说:“我没能漆身毁容(为父报仇),今日又见到圣上容颜,实在是惭愧悔恨!”武帝下诏任命他为侍中,他坚决推辞不肯接受,回到家乡,终身不面向朝廷方向而坐(以示不臣服于晋)。

六月,重新封丹水侯司马睦为高阳王。

秋季,八月,己未日,封皇弟司马延祚为乐平王,不久他就去世了。

九月,庚寅日,贾充等人以天下一统为由,多次请求举行封禅大典;武帝不同意。

冬季,十月,前将军、青州刺史、淮南人胡威去世。胡威任尚书时,曾进谏当时政令过于宽纵。武帝说:“尚书郎以下的官员,我从不宽容。”胡威说:“臣所陈述的,哪里是针对丞、郎、令史这些低级官员,正是说像我这样的官员,才可以严肃教化彰明法度啊!”

这一年,将司隶校尉所管辖的郡设置司州,全国共有十九个州,一百七十三个郡国,二百四十五万九千八百四十户。

武帝下诏说:“从前自汉末以来,天下分崩离析,刺史对内治理民政,对外统领兵马。如今天下统一,应当收藏起兵器铠甲,刺史的职责,都依照汉代旧制;全部撤销州郡的军队,大郡设置武官一百人,小郡五十人。”交州牧陶璜上书说:“交州、广州东西数千里,不归顺朝廷的有六万多户,至于服从官府劳役的,才五千多家。两州唇齿相依,只有靠军队才能镇守。另外,宁州各夷族,占据上游,水路陆路都通,州兵不宜削减,以免显出空虚。”仆射山涛也说:“不宜撤除州郡的军备。”武帝不听。到了晋惠帝永宁(301年)以后,盗贼群起,州郡没有军备,无法制服,天下于是大乱,正如山涛所言。但此后刺史又兼任统领军队和治理民政的职责,州镇长官的权力更重了。

汉、魏以来,羌、胡、鲜卑等投降的部族,大多安置在边塞以内的各郡居住。后来多次因为怨恨,杀害地方长官,逐渐成为百姓的祸患。侍御史、西河人郭钦上疏说:“戎狄强横粗犷,自古以来就是祸患。魏朝初年人口稀少,西北各郡,都被戎族占据,内地一直到京兆、魏郡、弘农,也往往有他们的踪迹。现在虽然表面服从,如果百年之后万一发生战乱,胡人的骑兵从平阳、上党出发,不到三天就能到达孟津,那时北地、西河、太原、冯翊、安定、上郡这些地区就都成为狄族的庭院了。应当趁平定吴国的声威,谋臣猛将的谋略,逐渐把内地郡县居住的胡人迁移到边境地区,加强四方夷人出入的防范,彰明先王‘荒服’(边远地区)的制度,这才是万世的长远策略。”武帝不听。

世祖武皇帝中太康二年(辛丑年,公元281年)

春季,三月,晋武帝下诏挑选孙皓宫中的宫女五千人送入皇宫。武帝平定吴国后,颇为沉溺于游乐宴饮,对政事懈怠,后宫宫女将近万人。他常常乘坐羊拉的车子,任凭羊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宴饮就寝。宫女们争着用竹叶插在门上,把盐水洒在地上,以吸引武帝的羊车(停在自己门前)。

而皇后的父亲杨骏及弟弟杨珧、杨济开始掌权,相互勾结请托,权势倾动朝廷内外,当时人称他们为“三杨”。朝廷旧臣多被疏远贬退。山涛多次规劝讽谏,武帝虽然知道但未能改正。

当初,鲜卑族莫护跋从塞外迁入辽西棘城以北居住,号称慕容部。莫护跋生木延,木延生涉归,迁到辽东以北。世代归附中原,多次随从征讨有功,被任命为大单于。

冬季,十月,涉归开始侵扰昌黎。

十一月,壬寅日,高平武公陈骞去世。

这一年,扬州刺史周浚移镇秣陵。吴地百姓尚未顺服的,多次发动叛乱,周浚都讨伐平定了。他以宾客之礼对待故老,访求贤才,恩威并施,吴人心悦诚服。

世祖武皇帝中太康三年(壬寅年,公元282年)

春季,正月,丁丑朔日(初一),晋武帝亲自到南郊祭祀。祭礼完毕,武帝感叹地问司隶校尉刘毅:“朕可以和汉代哪位皇帝相比?”刘毅回答:“桓帝、灵帝。”武帝说:“何至于到这个地步?”刘毅说:“桓帝、灵帝出卖官职的钱都进了官库,陛下出卖官职的钱却进了私人腰包。从这点来说,恐怕还不如呢!”武帝大笑说:“桓帝、灵帝的时代,听不到这样的话,现在朕有正直的臣子,确实胜过他们了。”

刘毅任司隶校尉,纠察弹劾豪门权贵,无所顾忌。皇太子的仪仗队进入皇宫的东掖门,刘毅也上奏弹劾。中护军、散骑常侍羊琇,与武帝有旧恩,统领禁兵,参与机密十余年,倚仗恩宠骄横奢侈,多次犯法。刘毅弹劾羊琇罪行应当处死;武帝派齐王司马攸私下向刘毅为羊琇求情,刘毅答应了。都官从事、广平人程卫直接驰入护军营,逮捕了羊琇的属官,拷问隐秘的罪行。他先把羊琇所犯违法乱纪的事上奏,然后告诉了刘毅。武帝不得已,免去了羊琇的官职。不久,又让他以平民身份兼任官职。羊琇是景献皇后(司马师妻羊徽瑜)的堂弟;后将军王恺,是文明皇后(司马昭妻王元姬)的弟弟;散骑常侍、侍中石崇,是石苞的儿子。三人都非常富有,竞相以奢侈相比。王恺用麦糖洗锅,石崇就用蜡当柴烧;王恺用紫色丝绸做成长达四十里的步障,石崇就用锦缎做成五十里的步障;石崇用花椒涂刷房屋,王恺就用赤石脂(一种风化石,可涂墙)。武帝常常帮助王恺,曾赐给他一株二尺多高的珊瑚树。王恺拿给石崇看,石崇就用铁如意把它打碎了。王恺大怒,认为石崇是嫉妒自己的宝物。石崇说:“不值得遗憾,现在就还给你。”于是命令手下人把家里的珊瑚树全都拿出来,高三四尺的有六七株,和王恺那株相当的更多;王恺看后惘然若失。

车骑司马傅咸上书说:“先王治理天下,吃肉穿衣,都有定制。我认为奢侈的浪费,比天灾还严重。古时候人口多土地少,却有积蓄,是由于节俭。现在土地辽阔人口稀少,却忧虑物品不足,是由于奢侈。要想让人们崇尚节俭,就应当惩治奢侈。奢侈不被惩治,反而互相攀比,那就没有止境了!”

尚书张华,凭借文学才识名重一时,舆论都认为张华应担任三公。中书监荀勖、侍中冯紞因为伐吴的计策(张华力主伐吴)而深深忌恨他。恰逢武帝问张华:“谁可以托付后事?”张华回答:“品德高尚又是至亲的,没有比得上齐王(司马攸)。”因此触犯了武帝的心意,荀勖趁机诬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