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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汉纪十九】(1 / 2)

[时间范围]起于癸亥年(公元前58年),止于壬申年(公元前49年),一共十年。

汉宣帝中宗孝宣皇帝神爵四年(癸亥年,公元前58年)

春季,二月,因凤凰、甘露多次降临京师长安,宣帝大赦天下。

颍川太守黄霸在颍川郡任职前后八年,政事治理得越来越好;当时凤凰、神雀(神爵)多次聚集在汉朝各郡国,颍川郡尤其多。夏季,四月,宣帝下诏说:“颍川太守黄霸,努力宣传朝廷诏令,百姓向往教化,孝子、尊敬兄长的弟弟、贞节的妇女、孝顺的孙子日益增多,耕田的人互相谦让田界,道路上没人捡拾别人遗失的东西,赡养照顾鳏夫寡妇,资助贫穷的人,监狱中有时八年都没有重罪囚犯。特赐黄霸关内侯爵位、黄金一百斤,俸禄等级提升为中二千石。”同时,颍川郡的孝子、悌弟(敬爱兄长的弟弟)、有德行的百姓、三老(乡官)、力田(乡官)也都按等级赏赐了爵位和丝帛。几个月后,宣帝征召黄霸入朝担任太子太傅。

五月,匈奴单于派他的弟弟呼留若王胜之来汉朝朝见。

冬季,十月,十一只凤凰飞临杜陵(宣帝陵寝所在地)。

河南太守、东海郡人严延年治理地方阴险残酷,众人认为该判死刑的,他有时突然释放;众人认为该活命的,他有时又找借口杀掉;官吏和百姓都无法揣测他的心意深浅,都战战兢兢不敢违犯禁令。冬季,他传令所属各县的囚犯集中到郡府判决,处死的人血流数里,河南郡的人都称他为“屠伯”(屠夫头子)。严延年一向轻视黄霸的为人,等到黄霸在相邻的颍川郡担任太守,受到褒奖赏赐反而在自己前面,内心很不服气。河南郡境内又发生了蝗灾,府丞(郡守的副手)义(人名)外出巡视蝗灾情况,回来拜见严延年。严延年说:“这些蝗虫难道是凤凰吃的吗?”义年纪大了,有些糊涂,平时又畏惧严延年,担心被严延年中伤陷害。严延年以前曾和义一起担任丞相史,关系其实很亲密,还赠送过他很丰厚的礼物。义更加恐慌,自己占卜,得到的是死卦,于是闷闷不乐,请假前往长安,上书告发严延年十条罪状;呈上奏章后,就喝毒药自杀,以表明自己没有欺骗。此事交给御史丞查办核实,查出了严延年一些怨恨朝廷、诽谤朝政的言论。十一月,严延年因犯大逆不道之罪,被押赴闹市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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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严延年的母亲从东海郡来,打算与严延年一起过腊祭(年终祭祀)。到了洛阳,正遇上郡府处决囚犯,母亲大惊,便停留在驿馆(都亭),不肯进入郡府。严延年出城到驿馆拜见母亲,母亲关门不见。严延年摘下帽子在门外叩头,过了很久,母亲才见他,并责备他说:“你有幸当上郡守,独自治理方圆千里的地方,没听说你施行仁爱教化,来保全安定百姓。反而依靠刑罚,大量杀人,想以此树立威势,这难道是做百姓父母官的本意吗!”严延年认罪,再次叩头谢罪,并亲自为母亲驾车回到郡府官舍。母亲过完腊祭,对严延年说:“天道神明,杀人太多的人自己也会被杀。我没想到老了还要亲眼看见壮年的儿子被刑杀!我走了,离开你回东海郡去,为你打扫墓地等着吧!”于是离去,回到东海郡,见到兄弟和同族的人,又对他们说了这番话。一年多后,严延年果然被杀,东海郡的人没有不称颂他母亲贤明智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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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握衍朐鞮单于暴虐,喜好杀戮,国中人心不归附。太子和左贤王又多次诬陷东部地区(左地)的贵族,左地的贵族都很怨恨。这时乌桓攻打匈奴东部地区的姑夕王,掳掠了不少百姓,单于大怒。姑夕王害怕,就和乌禅幕以及左地的贵族们共同拥立稽侯狦(呼韩邪单于)为单于,征调左地兵马四、五万人,向西攻打握衍朐鞮单于,到达姑且水(今蒙古图音河)北岸。还未交战,握衍朐鞮单于的军队就溃败逃走,他派人通知他的弟弟右贤王说:“匈奴人一起来攻打我,你肯不肯发兵帮助我?”右贤王说:“你不爱惜人,杀死兄弟和各位贵族。你自己死在你该死的地方吧,别来玷污我!”握衍朐鞮单于又恨又怒,自杀身亡。左大且渠都隆奇逃到右贤王处,他的部众全部投降了呼韩邪单于。呼韩邪单于回到单于王庭;几个月后,他让军队各自返回原地,并在民间找到他的哥哥呼屠吾斯,立为左谷蠡王,又派人告知右贤王手下的贵族们,想让他们杀死右贤王。这年冬天,都隆奇和右贤王共同拥立日逐王薄胥堂为屠耆单于,发兵数万人向东袭击呼韩邪单于,呼韩邪单于兵败逃走。屠耆单于返回,封他的长子都涂吾西为左谷蠡王,小儿子姑瞀楼头为右谷蠡王,留在单于王庭。

汉宣帝中宗孝宣皇帝五凤元年(甲子年,公元前57年)

春季,正月,宣帝巡幸甘泉宫,在泰畤举行祭天典礼。皇太子举行加冠礼。

秋季,匈奴屠耆单于派先贤掸的哥哥右奥鞬王,与乌藉都尉各率二万骑兵屯驻在东部地区,防备呼韩邪单于。这时西方的呼揭王前来与唯犁当户(当户是匈奴官名)密谋,共同诬陷右贤王,说他打算自立为单于。屠耆单于便杀死了右贤王父子,后来知道他们冤枉,又杀了唯犁当户。于是呼揭王害怕了,便背叛离去,自立为呼揭单于。右奥鞬王听说后,也自立为车犁单于。乌藉都尉也自立为乌藉单于。至此匈奴共有五位单于。屠耆单于亲自率兵向东攻打车犁单于,派都隆奇攻打乌藉单于。乌藉、车犁都被打败,向西北逃走,与呼揭单于的军队会合,共四万人。乌藉、呼揭都去掉单于称号,共同合力尊奉车犁单于。屠耆单于听说后,派左大将、都尉率领四万骑兵分别屯驻在东部地区,防备呼韩邪单于,自己则率领四万骑兵向西攻打车犁单于。车犁单于战败,向西北逃走。屠耆单于便率兵向西南,停留在闟敦地区(今地不详)。

汉朝群臣议论时大多说:“匈奴为害已久,可趁它内乱之机,发兵将其消灭。”宣帝下诏询问御史大夫萧望之的意见,萧望之回答说:“《春秋》记载,晋国的士匄(范宣子)率军侵略齐国,听说齐侯(齐灵公)死了,便撤军回国,君子赞赏他不攻打有丧事的国家,认为这种恩义足以使孝子心服,这种情谊足以感动诸侯。先前匈奴单于仰慕教化,向往善行,自称弟弟(指呼韩邪单于),派使者请求和亲,天下人都很高兴,夷狄无人不知。可惜未能最终遵守和约,不幸被贼臣(指握衍朐鞮单于)所杀;现在如果去攻打它,就是乘人之危、幸灾乐祸,他们必定会逃向远方。不以仁义的名义出兵,恐怕会劳而无功。应该派遣使者前去吊唁慰问,辅助他们的弱者,解救他们的灾难。四方夷狄听说后,都会敬重中国的仁义。如果呼韩邪因此蒙恩得以恢复单于之位,他必定会称臣归顺,这才是盛大的德行啊。”宣帝采纳了他的建议。

冬季,十二月,乙酉日(初一),发生日食。

韩延寿接替萧望之担任左冯翊。萧望之听说韩延寿在东郡太守任上时,曾发放官钱一千多万(用途存疑,或为借贷给百姓),就派御史去查办。韩延寿得知后,也立即部署官吏查问萧望之在左冯翊任内发放廪牺官(负责祭祀谷物和牲畜)钱一百多万(用途存疑)的事。萧望之上奏自辩说:“我的职责是总领全国事务,听到事情不敢不问,却被韩延寿要挟。”宣帝因此认为韩延寿不对,下令对双方被查的事情都要追查到底。结果萧望之没有查出什么事实。而萧望之派御史查办东郡的案子,却查出了韩延寿在考试骑士(检阅骑兵)那天,车马服饰侍卫奢侈僭越礼制;又取用官府铜器,在月食时铸刀(模仿尚方署铸兵器,或为占卜仪式);以及挪用官府钱帛,私自借贷给服役的官吏;还有动用三百万钱以上装饰车辆盔甲等事。韩延寿最终被判狡猾不道(狡诈犯上)罪,押赴闹市处死。官吏和百姓数千人送他到渭城(今陕西咸阳东北),老人小孩扶着车辕,争相献上酒肉。韩延寿不忍拒绝,一一为之饮酒,总计喝了一石多。他让下属官员分别感谢送行的人:“辛苦大家远道相送,我韩延寿死而无憾!”百姓无不痛哭流涕。

汉宣帝中宗孝宣皇帝五凤二年(乙丑年,公元前56年)

春季,正月,宣帝巡幸甘泉宫,在泰畤举行祭天典礼。

车骑将军韩增去世。五月,将军许延寿被任命为大司马、车骑大将军。

丞相丙吉年老,宣帝很敬重他。萧望之心里常常轻视丙吉,宣帝因此不高兴。丞相司直(丞相属官,监察百官)上奏弹劾萧望之对待丞相丙吉的礼节傲慢无礼,又派手下官吏做买卖(牟利),私下贴补的钱财总计十万三千(单位存疑,应为十万三千钱),请求逮捕治罪。秋季,八月,壬午日,宣帝下诏将萧望之降职为太子太傅;任命太子太傅黄霸为御史大夫。

匈奴呼韩邪单于派他的弟弟右谷蠡王等向西袭击屠耆单于的屯兵,杀死掳掠一万多人。屠耆单于听说后,亲自率领六万骑兵攻打呼韩邪单于。结果屠耆单于兵败自杀。都隆奇便与屠耆单于的小儿子右谷蠡王姑瞀楼头逃归汉朝。车犁单于向东投降了呼韩邪单于。冬季,十一月,呼韩邪单于的左大将乌厉屈和他的父亲呼遫累(匈奴官号)乌厉温敦见匈奴内乱,率领部众数万人投降汉朝;汉朝封乌厉屈为新城侯,乌厉温敦为义阳侯。这时,李陵的儿子又拥立乌藉都尉为单于,被呼韩邪单于捕杀;呼韩邪单于于是重新定都单于王庭,但部众只剩下几万人。屠耆单于的堂弟休旬王自立为闰振单于,占据西部地区;呼韩邪单于的哥哥左贤王呼屠吾斯也自立为郅支骨都侯单于,占据东部地区。

光禄勋、平通侯杨恽,廉洁无私;但他喜欢夸耀自己的才能,性情又刻薄,好揭发别人的隐私,因此在朝廷上结怨很多。他与太仆戴长乐关系不和。有人上书告发戴长乐有罪,戴长乐怀疑是杨恽指使人告的,也上书告发杨恽的罪状说:“杨恽上书为韩延寿辩护,郎中丘常对杨恽说:‘听说君侯为韩冯翊(韩延寿)辩护,他能活命吗?’杨恽说:‘事情哪有那么容易!正直的人未必能保全。我尚且不能自保,就像俗话说的“老鼠钻不进洞里,只因衔着个草编袋子”(比喻自身难保还管闲事)。’杨恽又曾对我说:‘正月以来,天气久阴不雨,这种天象《春秋》上有记载,夏侯胜也说过(预示臣下谋上)。’”此事交给廷尉处理。廷尉于定国上奏说杨恽心怀怨恨,散布妖言恶语,大逆不道。宣帝不忍心杀他,下诏将杨恽和戴长乐都免为庶人。

汉宣帝中宗孝宣皇帝五凤三年(丙寅年,公元前55年)

春季,正月,癸卯日(二十六日),博阳定侯丙吉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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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固评论说:古代制定名号,必定要取象类比,远的取法外物,近的取法自身。所以经典称君主为“元首”(头脑),臣子为“股肱”(大腿胳膊),表明他们是一个整体,互相配合才能成功。因此君臣相互匹配,是古今不变的常道,自然的趋势。就近观察汉朝的丞相,汉高祖开创基业,萧何、曹参功居首位;汉宣帝中兴汉朝,丙吉、魏相(亦为名相)有美名。那时官员升降有序,各种职事都治理得很好,公卿大多能称职,天下兴起礼让之风。考察他们的行事,难道是虚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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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壬辰日,黄霸被任命为丞相。黄霸的才能擅长治理地方百姓,等到做了丞相,功绩名望反而不如治理郡县时显赫。当时京兆尹张敞家养的鹖雀(一种鸟)飞到了丞相府,黄霸以为是神雀(祥瑞),便商议准备上奏。张敞上奏弹劾黄霸说:“我看到丞相请中二千石官员、博士官会同各郡国来京汇报工作的长史、守丞(地方官),询问他们为民兴利除害、推行教化的措施,并要求他们逐条回答。汇报中,有百姓耕田让出田界的,男女分道行走,路不拾遗的,以及推举孝子、贞妇的为一类,优先上殿陈述;推举了但不知道具体人数的,排在其次;没有制定具体条规教令的排在最后。这些官员叩头谢丞相,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希望丞相能优先接见自己。长史、守丞回答时,我张敞家的鹖雀飞到了丞相府的屋顶上,丞相府中见到此鸟的有几百人。边郡来的官吏大多认识鹖雀,丞相问他们,他们都假装不认识。丞相与人商议后准备上奏说:‘臣询问上计长史、守丞推行教化的措施,上天就降下神雀作为报应。’后来知道是从我家飞来的,才作罢。各郡国来的官吏私下都嘲笑丞相仁厚有智谋,却轻易相信奇怪的现象。臣张敞不敢诋毁丞相,实在是担心群臣都不敢说明真相,而长史、守丞畏惧丞相的意旨,回到地方后抛开国家法令,各自制定私规,争相增加花样,使淳朴的风气变得浮薄,人们都做表面文章,有名无实,导致秩序动摇懈怠,严重的甚至会生出妖妄之事。假使京城长安地区先实行让田界、分道走、路不拾遗,其实对廉洁贪婪、贞节淫乱的行为并无实际益处,却以虚伪的做法领先于全国,这当然是不行的。即使各诸侯国先实行了,他们虚伪的名声超过了京城,也不是小事。汉朝承接前代的弊端,制定律令,就是为了劝善禁恶,条理详备,不可复加。应该命令显贵大臣明确告诫长史、守丞,回去转告各郡太守(二千石),推举三老、孝弟、力田、孝廉、廉吏,务必要选对人;各郡处理政务都要以国家法令为准则,不得擅自制定条规教令;胆敢弄虚作假骗取名誉的,必定首先受到严惩,以正明是非好恶。”天子赞赏并采纳了张敞的意见,召见各郡国来京汇报的官吏,派侍中向他们传达皇帝的训示,如同张敞所建议的那样。黄霸深感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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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乐陵侯史高因为是外戚(宣帝祖母史良娣的侄孙)而在宫中担任侍中,地位尊贵显要,黄霸推荐史高可任太尉。宣帝派尚书召黄霸来责问说:“太尉一职废除很久了。宣明教化,通达民情,使监狱无冤案,城乡无盗贼,这才是你的职责。任命将相的事,是朕的责任。侍中、乐陵侯史高,是朕的亲近侍臣,朕对他非常了解,你为什么要超越职权来举荐他?”尚书令(尚书长官)当面接受丞相对答,黄霸摘下帽子谢罪,过了几天才了结此事。从此以后黄霸再也不敢有所请求。然而自汉朝建立以来,说到治理百姓的官吏,还是以黄霸为第一。

三月,宣帝巡幸河东郡,祭祀后土神。减少全国的人口税;赦免死刑以下的罪犯。

六月,辛酉日,任命西河太守杜延年为御史大夫。设置西河、北地两郡的属国,用来安置投降的匈奴人。

广陵厉王刘胥让女巫李女须诅咒宣帝,祈求自己能做皇帝。事情被发觉,他用毒药毒死了女巫及宫女二十多人以灭口。公卿大臣请求诛杀刘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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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宣帝中宗孝宣皇帝五凤四年(丁卯年,公元前54年)

春季,刘胥自杀。

匈奴呼韩邪单于向汉朝称臣,派他的弟弟谷蠡王入朝侍奉(充当人质)。因为边境没有敌寇入侵,汉朝减少了戍边士兵十分之二。

大司农中丞耿寿昌上奏说:“连年丰收,谷价低贱,农民获利减少。按旧例:每年从关东地区水运粮食四百万斛供应京师,需要役夫六万人。应该在三辅(京畿地区)、弘农、河东、上党、太原等郡购买粮食,就足够供应京师,这样可以省去关东地区漕运役夫的一半以上。”宣帝采纳了他的建议。耿寿昌又建议说:“命令边塞各郡都修建粮仓,在粮价低时加价买进储存(增价而籴),以利农民;在粮价高时减价卖出(减价而粜),这种粮仓名叫‘常平仓’。”百姓感到便利。宣帝于是下诏赐耿寿昌关内侯爵位。

夏季,四月,辛丑日(初一),发生日食。

杨恽失去爵位后,在家经营产业,用财富自娱自乐。他的朋友、安定太守、西河郡人孙会宗写信给杨恽,劝诫他,说“大臣被废黜退居在家,应当闭门思过,表现出惶恐可怜的样子;不该经营产业,结交宾客,博取赞誉。”杨恽是前丞相杨敞的儿子,很有才能,年轻时就在朝廷显达,一朝因暧昧不明的言语被废黜,内心不服,给孙会宗回信说:“我私下思量,我的过错已经够大了,品行也有亏了,就当一辈子农夫了此余生吧,所以亲自带着妻子儿女,努力耕田种桑,没想到还会因此被人讥讽议论!人的感情所不能抑制的,圣人也不禁止,所以即使是君主、父亲这样最尊贵最亲近的人,为他们送终服丧,也有结束的时候(意为守丧三年后即可恢复正常生活)。我获罪至今,已经三年了。农家耕作辛苦,逢年过节,烹羊烤羔,喝点酒自我慰劳,酒后耳热,仰天拍着瓦缶(fou,瓦罐)唱起歌来:‘南山坡上种庄稼,杂草丛生不治理;种了一顷豆子,豆子掉了只剩豆秆。人生在世要行乐,富贵等到何时来?’(田彼南山,芜秽不治;种一顷豆,落而为萁。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这确实是荒淫无度,但我不知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另外,杨恽的侄子安平侯杨谭对杨恽说:“您的罪过很轻,又有功劳(指告发霍氏谋反),将会被重新起用!”杨恽说:“有功劳有什么用!不值得为皇帝尽力了。”杨谭说:“皇帝确实如此。司隶校尉盖宽饶、左冯翊韩延寿都是尽力效忠的官吏,都因事被杀了。”这时发生了日食的天象变化,一个管马匹的小吏(驺马猥佐)成(人名)上书告发“杨恽骄横奢侈,毫无悔改之心。这次日食的灾祸,就是这个人招来的。”奏章交给廷尉,廷尉查办,搜到了杨恽写给孙会宗的信,宣帝看后非常厌恶。廷尉判杨恽大逆不道罪,处以腰斩;妻子儿女流放酒泉郡;杨谭因罪被免为庶人;那些在位的与杨恽关系密切的人,如未央卫尉韦玄成和孙会宗等,都被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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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光评论说:以汉宣帝的英明,魏相、丙吉为丞相,于定国为廷尉,但赵广汉、盖宽饶、韩延寿、杨恽的被杀都不能使众人心服,真是可惜啊!这对他善政的损害太大了!《周礼》中司寇(主管刑狱)的法典有“议贤”(评议贤能之人)、“议能”(评议有才能之人)的规定。像赵广汉、韩延寿治理百姓,能说不是“能”吗?盖宽饶、杨恽刚强正直,能说不是“贤”吗?那么即使他们真有死罪,尚且应予以宽恕,何况他们的罪过还够不上死刑呢!扬雄(西汉学者)认为韩延寿指控萧望之,是韩延寿自己失算了(指引火烧身)。促使韩延寿冒犯上司的,是萧望之逼迫的结果。宣帝不能明察,而让韩延寿独自蒙受罪责,不也太过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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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闰振单于率领部众向东攻打郅支单于。郅支单于与他交战,杀死了他,吞并了他的军队;于是又进攻呼韩邪单于。呼韩邪单于兵败逃走,郅支单于便定都单于王庭。

汉宣帝中宗孝宣皇帝甘露元年(戊辰年,公元前53年)

春季,正月,宣帝巡幸甘泉宫,在泰畤举行祭天典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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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恽被杀后,公卿上奏说京兆尹张敞是杨恽的党羽朋友,不适宜再担任现职。宣帝爱惜张敞的才能,特意压下奏章,不下发处理。张敞派属官絮舜去查办一个案件,絮舜私自回家说:“他不过是个只能当五天的京兆尹罢了(指即将被免职),还能再办案吗!”张敞听说絮舜的话,立即布置官吏逮捕絮舜关进监狱,昼夜审讯,最终将他罗织成死罪。絮舜临刑前,张敞派主簿拿着公文告诉絮舜:“‘五日京兆’究竟怎么样?冬天已经过完了,你还想延长性命吗?”于是将絮舜押赴闹市处死。适逢立春,朝廷派出审理冤狱的使者出行巡视,絮舜的家属用车载着絮舜的尸体,并把张敞的那道公文附在状纸上,向使者申诉。使者上奏张敞残杀无辜。宣帝想给张敞一个自便的机会(免职但不深究),就先将以前张敞因杨恽案受牵连的奏章发下,将张敞免为庶人。张敞到宫门交还印绶,随即从宫门前逃亡(亡命,指逃命避祸)。几个月后,京师长安的官吏和百姓法制松弛,击鼓报警的事件多次发生,而冀州(今河北一带)境内出现大盗,宣帝想起张敞的治理功效,派使者到他逃亡的家中召他回朝。张倩正身负重罪(被通缉),等使者到来,他的妻子儿女都哭泣惊恐,唯独张敞笑着说:“我是个逃亡的平民,郡吏应当来逮捕我。现在使者来了,这是天子想用我了。”于是整理行装随使者进京,到公车府(负责接待臣民上书和征召的官署)上书说:“臣以前有幸位列九卿,担任京兆尹,因杀害属官絮舜获罪。絮舜本是臣平日厚待的属吏,多次蒙受臣的恩惠宽恕。他以为臣被弹劾应当免官,接受臣的指令办案,却私自回家睡觉,还说臣是‘五日京兆’。这是背恩忘义,伤风败俗。臣私下认为絮舜行为恶劣,便违法杀了他。臣张敞残杀无辜,审讯判案故意不公正,即使伏法处死,也死而无憾!”宣帝召见张敞,任命他为冀州刺史。张敞到任后,冀州境内的盗贼就销声匿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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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子刘奭(shi)性格温柔仁慈,喜好儒家学说,看到宣帝任用的多是精通法令条文的官吏,用刑罚约束臣下,曾经在陪侍宣帝饮宴时委婉地说:“陛下用刑太深,应该任用儒生。”宣帝脸色一变说:“汉朝自有汉朝的制度,本来就是‘王道’(儒家仁政)和‘霸道’(法家刑名)兼而用之。怎么能单纯依靠德教,采用周朝的治国方法呢!况且俗儒不通时务,喜欢肯定古人,否定今人,使人迷惑于名称和实际的区别,不知道应该遵守什么,怎么能够委以重任!”于是叹息说:“将来败坏我刘家天下的,就是太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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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光评论说:王道和霸道,并无本质不同。从前夏、商、周三代的盛世,礼乐征伐之令都出自天子,这就叫“王”。天子势力微弱不能控制诸侯时,诸侯中有能率领同盟国共同讨伐不服从天子命令者以尊奉王室的,这就叫“霸”。他们治理天下的方法,都是本于仁义,任用贤能,赏善罚恶,禁暴除乱。只不过在名位上有尊卑之分,德泽有深浅之别,功业有大小之差,政令有广狭之异罢了,并非像黑白、甘苦那样截然相反。汉朝之所以不能恢复三代的盛世,是由于君主不去努力实行,并非先王之道不可在后世重新推行。儒者之中有君子,也有小人。那些俗儒,确实不足以和他们治理天下,但难道就不能寻求真正的儒者来任用吗?像后稷、契、皋陶、伯益、伊尹、周公、孔子,都是大儒,假如汉朝能得到并任用他们,汉朝的功业岂能仅仅像现在这样吗!汉宣帝认为太子懦弱不能自立,不懂得治国的大体,必定会败坏刘氏天下,这是可以的;但说王道不可实行,儒者不可任用,岂不是太过分了吗!这大概不是用来训示子孙、垂范将来的正确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