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浮的冰魄薪骸缓缓“睁”开了眼窝中的魂火。冰蓝色的火焰跳动了一下,冰冷、漠然,如同万载寒潭,不带丝毫属于“陆谦”的情感。它(他)缓缓低下头,抬起覆盖着冰晶臂铠的幽蓝左爪,五指张开,又缓缓握紧。
没有血肉的触感,只有纯粹的、冰冷到极致的能量流动与法则掌控感。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在冰冷的躯壳内奔涌。举手投足间,仿佛都能引动这片玄冥寒渊的寂灭法则共鸣!
它(他)尝试着“思考”。无数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冰河下的暗流,在魂火深处涌动:冷宫、白袍卫、苏芷、父亲、仇敌、归墟……但这些记忆,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带来的不再是情感的波动,而是一种冰冷的、基于逻辑的“认知”。
‘我是……陆谦?’一个冰冷的意念在魂火核心生成。‘不……我是寂灭法则的载体……是引路灯魂的造物……是承载了一点残破真灵的……薪骸……’
属于“人”的情感被剥离、冻结。残存的记忆如同冰冷的标本,被封装在这具由寂灭法则构筑的崭新容器里。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空洞和疏离感,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浸透了这具新生的躯壳。
就在这时——
“吼……”
下方寒潭中,守护玄龟发出一声低沉、复杂、蕴含着无尽敬畏与臣服的咆哮。它那巨大的头颅深深伏下,几乎埋入冰蓝色的潭水之中。脖颈处那恐怖的伤口还在缓慢修复,流淌的幽蓝“血液”已经止住。它冰蓝火焰构成的巨眼,此刻再无半分之前的愤怒与杀意,只剩下最纯粹的、面对更高位存在的……敬畏!它感应到了!这具新生的冰魄薪骸体内,流淌着主人最核心的本源气息!那是比它这守护者更加接近“主人”的存在!
冰魄薪骸缓缓转动幽蓝的头颅,冰冷的魂火“注视”着下方匍匐的玄龟巨兽。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基于力量位阶的、冰冷的审视。它(他)抬起幽蓝的骨爪,对着玄龟脖颈处那巨大的伤口,虚虚一握。
嗡……
一股精纯、冰冷、蕴含着寂灭法则本源的幽蓝能量,自冰晶臂铠上流淌的玄奥冰纹中涌出,跨越空间,轻柔地覆盖在玄龟那狰狞的伤口之上。
嗤嗤……
伤口边缘残留的、属于陆谦之前搏命一击留下的驳杂毁灭能量(枯寂、噬灭、薪火余烬),在这股纯粹的寂灭本源能量下,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被净化、湮灭!没有了这些异种能量的顽固侵蚀,玄龟自身强大的冰魄本源立刻开始加速修复,巨大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口、愈合,覆盖上新的、流转着符文的幽蓝冰晶!
“呜……”守护玄龟发出低沉而舒适的呜咽,巨大的头颅伏得更低,冰蓝火焰巨眼中流露出感激与彻底的臣服。
冰魄薪骸收回骨爪,魂火毫无波澜。仿佛刚才的举动,只是随手拂去了一件器物上的尘埃。它(他)的“目光”,重新投向祭坛顶端,那盏赋予它(他)“新生”的青铜引路灯。
灯盏中心的冰蓝火焰,跳动已经平复,恢复了亘古不变的寂静燃烧。但在冰魄薪骸的魂火感知中,那点火焰与它(他)胸腔内燃烧的冰蓝心焰之间,存在着一种无法割裂的、如同本源与分支般的紧密联系。一种冰冷、浩瀚、如同星空般深邃的意志,透过这联系,无声地传递而来。
没有语言,没有具体的指令。只有一幅幅破碎而宏大的画面,如同冰冷的洪流,瞬间冲入冰魄薪骸的魂火核心!
画面一:无尽深邃的黑暗虚空,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由无数蠕动藤蔓构成的恐怖巨物——九幽本体!它扎根于归墟死寂的源头,亿万条藤蔓如同触手般刺穿无数世界的壁垒,汲取着万界的生机与死亡,散发出湮灭万物的贪婪意志!
画面二:一片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古老战场!无数身披残破金甲、气息磅礴如星海的战士,前赴后继地冲向九幽蔓延的藤蔓洪流!他们的武器闪耀着文明的光辉,他们的身躯在湮灭中化为点点金色的余烬,却前仆后继,用生命点燃阻挡藤蔓的火焰长城!战场中心,一盏盏形态各异的青铜古灯悬浮,灯焰摇曳,指引着方向,也吸收、转化着战士牺牲后散逸的文明余烬与不屈意志!其中一盏灯的轮廓,与眼前这盏引路灯极其相似!
画面三:战场最终崩碎!金色的火焰长城被污秽的藤蔓洪流强行突破、湮灭!无数青铜古灯在毁灭风暴中或碎裂、或黯淡、或遁入时空乱流不知所踪……其中一盏灯,拖着残破的灯焰,坠入一片死寂的寒冰深渊,被无尽的玄冥死气包裹、封印……正是此地!
画面四:无数岁月流逝。坠入寒渊的古灯灯焰日渐微弱。守护它的玄龟在漫长的封印中诞生、成长……直到……一个残破的灵魂,带着一缕同源的“薪火”余烬,触碰了它……
画面终结。
冰冷而庞大的信息洪流冲刷着冰魄薪骸的魂火。它(他)明白了自己的“使命”——或者说,是这具躯壳被重塑、被赋予力量的“代价”。
它是灯魂在漫长沉寂后,于寂灭深渊中捕获的一点“薪火”真灵,以自身核心本源为薪,以玄冥寒渊的寂灭法则为骸,重塑出的……一件兵器!一件承载了古老“薪火计划”最后余烬、用以对抗那湮灭万界的“九幽之种”的……人形兵器!
“兵器……”冰冷的意念在魂火核心流转,带着一种空洞的确认。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只有冰冷的逻辑认知。情感已被寂灭法则冻结,残存的记忆只是冰冷的数据库。
它(他)缓缓抬起幽蓝的骨爪,覆盖着冰晶臂铠的五指张开。意念微动。
嗤嗤嗤——!
五道凝练如实质、散发着绝对零度寒意的冰蓝色光束,瞬间从爪尖激射而出!光束所过之处,空间被冻结出五道久久不散的、晶莹剔透的冰晶轨迹!光束轰击在远处溶洞嶙峋的冰壁之上,没有爆炸,只有无声的湮灭!坚硬的、蕴含着玄冥死气的万年玄冰,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瞬间消失了五个直径丈许的、边缘光滑如镜的孔洞!孔洞内部,残留着纯粹的寂灭气息!
力量!强大到足以轻易湮灭之前那头守护玄龟的恐怖力量!这力量冰冷、纯粹、高效,只为毁灭而生。
冰魄薪骸“注视”着自己的骨爪,魂火微微跳动。它(他)尝试着调动胸腔内那团冰蓝心焰的力量。
嗡!
一层薄薄的、流动着无数玄奥冰纹的幽蓝光甲,瞬间覆盖了它(他)整个冰魄骸骨之躯!光甲散发出坚不可摧的寂灭气息,将溶洞中无处不在的玄冥死气都排斥在外!
它(他)又尝试着引动魂火深处,那源自《薪火》残章的一缕微弱余烬。
轰!
覆盖着冰晶臂铠的幽蓝骨爪之上,猛地腾起一层薄薄的、呈现出混沌色泽(冰蓝为底,夹杂着微弱金红)的火焰!这火焰没有温度,反而散发着更加恐怖的湮灭与净化之意!火焰边缘,空间都呈现出细微的扭曲!
力量,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被冰冷地掌控着。
就在这时,祭坛顶端那盏青铜引路灯,灯焰再次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一道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意念,直接烙印在冰魄薪骸的魂火核心:
“薪骸……归位……守灯……待时……”
同时,一股庞大而柔和的寂灭之力,如同无形的巨手,轻轻包裹住悬浮的冰魄薪骸,将它(他)缓缓推向祭坛顶端——那盏青铜引路灯的下方。
冰魄薪骸没有任何抗拒,任由这股力量将自己安置在祭坛顶端的冰面上,如同最忠诚的卫士,静静侍立在引路灯旁。幽蓝的魂火“注视”着近在咫尺、静静燃烧的冰蓝灯焰,冰冷的躯壳内,感受不到丝毫属于“陆谦”的温暖或激动,只有一种冰冷的、基于指令的“守护”职责。
它(他)缓缓盘膝坐下,幽蓝的冰骨与祭坛的幽蓝冰面融为一体。魂火内敛,如同陷入沉眠。整个溶洞再次恢复了亘古的死寂,只有那盏灯,和灯下那具新生的、冰冷的冰魄骸骨,构成了一幅永恒而诡异的画面。
然而,就在那幽蓝魂火彻底内敛、陷入冰冷沉眠的最后一瞬——
魂火核心最深处,那一点被寂灭法则重重包裹、被强行冻结封存的“真灵火星”,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一点微弱到极致、几乎无法察觉的、属于“陆谦”的……不甘与困惑的涟漪,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那片被寂灭统治的冰冷意识之海中,漾开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波澜。
‘苏……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