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宅的黑暗仿佛有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油灯熄灭后,唯一的光源便是从破损窗纸透入的、惨淡稀薄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屋内三人凝重的轮廓。
千面带来的关于“阴钥”委托的消息,像一块投入死潭的巨石,让本就紧张的局势更加波谲云诡。
“往生堂……”萧景珩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在粗糙的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看来,那里不仅是情报市场,恐怕本身也早已成了漩涡的一部分。”
他看向千面,眼神锐利如刀:“能查到委托方的具体信息吗?哪怕只是蛛丝马迹。”
千面摇了摇头,脸上惯有的玩世不恭被凝重取代:“往生堂的规矩,世子您是知道的。银货两讫,不问来历。他们只认钱和信物,不认人。这笔委托是通过最高级别的保密渠道下达,除了堂主和经手的少数几个核心‘引路人’,无人知晓来源。我们的人渗透不到那个层级。”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流言里提到,对方开出的价码,高得足以买下小半座京城,而且……预付了三成定金,是市面上早已绝迹的‘幽冥金’。”
幽冥金!一种只产于极阴之地、蕴含着精纯幽冥死气的特殊金属,对于修炼阴邪功法的人来说是无价之宝,同时也是幽冥殿内部流通的高级货币。这几乎等同于直接昭示了委托方的身份!
“果然是他们。”云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冰冷的寒意。阴钥与她神魂相连,是寂灭之力的核心载体,更是她对抗幽冥殿的重要依仗,绝不容有失。
“他们越是急切,越是证明阴钥的重要性,也证明他们的计划到了关键阶段。”萧景珩站起身,身形在微弱的光线中显得挺拔而坚定,“不能再等了。千面,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动身前往往生堂。”
“现在?”千面有些迟疑,“世子,子时已过,正是往生堂最混乱、也是最危险的时候。而且您的易容……”
“正因为混乱,才更容易浑水摸鱼。”萧景珩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易容不必过于精细,只要能暂时遮掩身份即可。我们不是去踢馆,是去‘买东西’。”他刻意加重了“买东西”三个字。
千面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伪装成前往往生堂进行交易的普通客人,伺机探听消息。这确实比强行潜入要稳妥一些。
“属下明白,这就准备。”千面不再多言,迅速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取出一些瓶罐和材料,开始在萧景珩脸上动作起来。
云芷坐在原地,看着萧景珩在千面的巧手下,面容逐渐变得平庸、甚至带着几分市井商贾的圆滑与风霜,心中的担忧如同藤蔓般缠绕。往生堂绝非善地,那里龙蛇混杂,规则淡漠,只认利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把这个带上。”她忽然开口,从怀中取出那枚一直贴身收藏的、得自幽冥殿分坛的诡异符号布料,递给萧景珩,“若情况危急,或可借此混淆视听,争取一线生机。”这符号与《窃天》同源,或许能在关键时刻让对方产生误判。
萧景珩接过布料,指尖触碰到那焦黑的边缘和上面残留的微弱邪异气息,眼神微动。他明白云芷的用意,点了点头,将其小心收好。
“放心,我会见机行事。”他看向云芷,昏暗中他的目光依旧明亮而令人安心,“你留在此处,务必小心。尝试掌控力量可以,但若感觉不对,立刻停止,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
云芷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过多的叮嘱在此刻显得苍白,她只能选择相信他的能力和判断。
片刻之后,易容完毕的萧景珩与千面,如同两个趁着夜色出来谋生的寻常江湖客,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处隐秘的民宅,融入了京城更深沉的黑暗之中。
屋内,只剩下云芷一人。
寂静如同潮水般涌来,将她包围。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萧景珩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混合着淡淡青草与阳光的气息,但这气息正在迅速消散,被一种冰冷的、独属于她自身的孤寂感所取代。
她走到窗边,透过缝隙望向外面死寂的街道和远处模糊的建筑轮廓。京城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而她现在,正身处这巨兽的心脏地带,四周是看不见的獠牙与陷阱。
体内那股融合了星辰与寂灭的力量,在经历了国师府的冲击和暗巷的搏杀后,此刻显得异常安静,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但她能感觉到,在那平静的表象之下,潜藏着汹涌的暗流。那丝被袁天罡暂时压制下去的黑暗气息,并未完全消失,只是潜伏了起来,如同等待时机的毒蛇。
道心稳固,掌控力量……
她盘膝坐回原地,闭上双眼,尝试按照袁天罡的指引,将心神沉入体内,去感受、去沟通那股桀骜不驯的力量。
起初,一切顺利。星辰之力温和流淌,寂灭之力深沉内敛,两者在她意念的引导下,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她甚至能感觉到,当脑海中浮现萧景珩、千面、婉儿等人的身影时,那股力量会变得格外温顺,那微弱的“守护”意念,确实能带来正面的影响。
然而,当她试图更深层次地探索那寂灭之力的本源时,异变陡生!
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无尽怨恨与贪婪的意念,如同从万年冰层下钻出的寒气,猛地刺入了她的识海!那是她在水月镜中,从夜岚视角感受到的、属于窃道者的冰冷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