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周墨宣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由白转青!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就要把手里的“悦音糖”往嘴里塞!
然而,福顺牢记江屿白的“医嘱”——暴露疗法!要忍住!不能立刻吃糖!
“周老!坚持住!就一点点!一点点!”福顺死死按住周墨宣掏糖的手,声音带着鼓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您看!就一老婆婆!她懂啥韵律啊!瞎哼哼!您别往心里去!深呼吸!对!深呼吸!”
周墨宣被福顺按着手,糖塞不进嘴,那点微弱的、跑调的韵脚却像魔音灌耳,在他脆弱的神经上疯狂蹦迪!眩晕感如同潮水般袭来!恶心感直冲喉头!
“呕……”他痛苦地弯下腰,一手死死捂住嘴,另一只手撑住了旁边的……一堵斑驳的老墙。额头顶着冰凉粗糙的墙面,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干呕。那副痛苦挣扎、强忍吐意的模样……
“哎呀!是周老神仙!”一声惊喜的尖叫,打破了巷子的宁静!
只见巷子另一头,一个挎着洗衣盆的年轻妇人,正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边,脸上瞬间绽放出见到偶像般的激动光芒!她这一嗓子不要紧,附近几户人家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出几个脑袋。连那个哼小调的老婆婆也停下脚步,好奇地看了过来。
“真是周老!”
“周老神仙这是……又犯病了?”
“快看!扶墙的姿势!跟画上一模一样!”
“周老!您别吐!俺这儿有‘悦音糖’!正宗的!刚排队买的!您快吃一口!”一个路过的货郎反应最快,麻利地从担子里翻出一个小油纸包,箭步冲了过来。
眨眼功夫,刚刚还冷冷清清的槐花巷,瞬间被闻讯而来的街坊邻居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个个眼神热切,手里举着各式各样的“悦音糖”(有正版有山寨),七嘴八舌:
“周老!吃俺的!俺的甜!”
“周老神仙保重身体啊!”
“您那糖真是救苦救难!俺家那口子吃了都能睡着觉了!”
“周老!看这边!笑一个!”
更离谱的是,人群里居然还有个背着画板的穷酸书生,此刻正两眼放光,掏出炭笔,对着扶着墙、痛苦干呕、一脸生无可恋的周墨宣,唰唰唰地画了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痛苦面具……完美!肢体语言……张力十足!绝版素材啊!”
周墨宣:“!!!”
他撑着墙,感受着背后那几十道灼热的目光,听着那纷乱嘈杂、带着各种奇怪韵律的关怀话语(“周老加油!”“忍住啊!”),还有那炭笔摩擦纸张的“沙沙”声……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极致羞愤、社死绝望和生理性恶心的洪流,彻底冲垮了他最后一点理智堤坝!
“哇——!”这一次,在无数双眼睛的“殷切”注视下,在福顺绝望的“周老别!”的惊呼声中,周墨宣再也忍不住,扶着那堵见证了他人格毁灭的老墙,弯着腰,真真切切地……吐了!
虽然因为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只是些酸水和……没消化完的“悦音糖”残渣。但那副扶着墙、佝偻着背、狼狈不堪地呕吐的场景,配上他花白胡子上沾着的可疑水渍和糖丝,还有那副欲哭无泪、羞愤欲死的表情……
咔嚓!咔嚓!
穷书生的炭笔挥舞得更快了!
围观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和……更兴奋的议论!
“哎哟!真吐了!”
“快!糖!谁还有糖!给周老!”
“周老神仙受苦了!都是为了咱老百姓啊!”
“快记下来!回去跟俺娘说,俺亲眼看见周老吐了!跟画上一样一样的!”
无数包“悦音糖”被热情(且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们,不由分说地塞进了被福顺死死护住的周墨宣怀里、袖子里、甚至……衣襟里!瞬间把他变成了一个移动的“糖果展示架”。
周墨宣吐得天昏地暗,吐得浑身脱力,吐得老泪纵横(纯粹是生理刺激的!)。他瘫软在福顺怀里,任由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太监一边手忙脚乱地帮他挡着热情的“糖弹”攻击,一边哭丧着脸对人群作揖告饶:“谢谢各位!谢谢各位厚爱!周老真没事!就是……就是有点中暑!大家散了吧!求求你们散了吧!”
当福顺终于连拖带抱、狼狈不堪地把挂着满身“悦音糖”、眼神空洞、如同被玩坏了的提线木偶般的周墨宣弄上马车时,周老那身象征着太学泰斗尊严的官袍,早已皱巴巴、沾满了墙灰和……不明水渍。他怀里、袖子里鼓鼓囊囊塞满了百姓“慰问”的糖果,手里还无意识地攥着半支被捏得变形的糖。最显眼的是,他那花白的、向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胡须上,赫然沾着几缕亮晶晶、黏糊糊的糖丝,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出诡异又心酸的光泽。
马车启动,缓缓驶离了那片充满了“人间烟火气”(对周老而言是社死地狱)的槐花巷。车厢里弥漫着浓郁的甜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酸味。
周墨宣靠在车厢壁上,双目无神地望着晃动的车顶棚。许久,许久,他才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抬起手,颤抖着,想要拂去胡子上的糖丝。指尖刚碰到那黏腻的触感,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福顺在一旁看得心都碎了,只能笨拙地安慰:“周老……都过去了……过去了……咱回府,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裳……”
周墨宣没有反应,只是那双空洞的老眼里,慢慢凝聚起一点微弱的光。那光里,没有愤怒,没有屈辱,只有一种深深的、刻骨铭心的疲惫和……认命般的茫然。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官袍宽大的袖口处。那里,不知何时被人塞进来一张折叠起来的粗糙草纸。也许是哪个顽童,也许是那个穷书生?
鬼使神差地,周墨宣伸出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指,将那草纸抽了出来,缓缓展开。
纸上,依旧是那种简练夸张的炭笔线条。画的是他扶着老墙呕吐的“英姿”。但这一次,画师显然进行了“艺术加工”。画中的他,痛苦的表情被画得更加滑稽,尤其是那标志性的胡子……被画成了夸张的、如同弹簧般向上卷曲的螺旋状!旁边还配了行歪歪扭扭的字:
**“韵律有毒我不怕,卷胡周老顶呱呱!吐完仙糖精神爽,引领潮流新时尚!”**
卷曲的胡子?
周墨宣死死盯着画上那如同绵羊角般卷翘的胡须,又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那沾着糖丝、依旧笔直下垂的胡子。一种极其荒谬、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了他本已脆弱不堪的心脏。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老眼死死盯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就在马车拐过一个街角,即将驶入相对清净的官邸区时,周墨宣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了路边一个极其刺眼的画面——
一个穿着锦缎长衫、油头粉面的年轻公子哥,正站在一家脂粉铺子门口,对着伙计眉飞色舞地比划着什么。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公子哥下巴上精心修剪过的短须,赫然被烫成了……向上卷曲的、极其夸张的螺旋卷!活脱脱就是漫画里他那“新造型”的翻版!
那公子哥似乎对自己的新造型颇为得意,还用手捋了捋那几缕卷曲的胡须,引来旁边几个同伴的哄笑和……隐隐的羡慕目光?
“梵……梵风卷?”周墨宣脑子里瞬间闪过昨日福顺随口提过的、那个来自通译的音译词。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手中的草纸飘然滑落。
福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个“卷须公子”,小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脱口而出:“哎哟我的娘诶!这……这都什么毛病?!”
周墨宣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向后重重靠在了车壁上,发出了一声悠长而绝望的叹息。那叹息声里,充满了对这个疯狂世界、对这群不可理喻之人的……深深无力感。
完了。他心想。这京城……是彻底没法待了。连胡子……都保不住了。
而就在这绝望的叹息声中,马车驶过一条热闹的辅街。街边一家新开张的店铺门口,立着一块醒目的招牌——“乐坊司·音律疗愈馆”。穿着乐坊司统一服饰的小宫女们,正笑容满面地给路人分发着传单。隐约还能听到里面传来阵阵舒缓悠扬的……编钟与古琴的合鸣?
周墨宣紧闭的眼皮下,眼球似乎无意识地转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