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味……最正宗……”
周墨宣这句细若蚊蚋、却充满老学究最后倔强的嘟囔,像一颗小石子,“噗通”一声砸进了御书房这潭因“桂花蜜”而陷入诡异寂静的深水里。
赵衍捏着的手顿在半空,英挺的眉毛微微挑起,带着点“朕听到了”的玩味,目光缓缓从江屿白那张呆滞的脸上,移向阴影里拄着拐棍、努力板着脸、胡子尖却还在微微颤抖的周墨宣。
福顺死死捂着嘴,憋笑憋得浑身筛糠,拂尘穗子抖得跟触电似的。
几个眼巴巴等着“圣糖”救命的内阁学士,表情更是精彩纷呈——想笑不敢笑,想吃不敢要,还得努力维持着臣子的庄重,五官都快拧成了麻花。
江屿白感觉自己的大脑cpU正在疯狂冒烟。
前一秒还在“救国”的伟光正道路上狂奔,下一秒就一头栽进了“御前甜点口味研讨会”的深坑里?这转折比周老听到鸟叫就吐还让人猝不及防!
“呃……这个……”江屿白喉结滚动了一下,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把脱缰的话题拽回“正轨”,“陛下圣明!周老高见!口味问题……确实值得深入研讨!然当务之急,是扩大生产,惠及万民……呃,惠及饱受‘韵律失调’之苦的朝野上下啊!”他一边说,一边拼命朝乐瑶使眼色:乐司官!救场!快救场!
乐瑶接收信号,强忍着笑意,上前一步,声音温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陛下,周老,江大人所言极是。此糖之效,重在‘声波净化’,其内部多孔结构对特定频段声波能量的吸附,才是关键。至于口味……蜂蜜清甜,已能中和其寡淡,若贸然添加桂花蜜等重味辅料,恐影响其蓬松多孔的结构,进而削弱吸附之效。周老坚持原味,确有道理。”她巧妙地把“口味”之争,偷换概念成了“药效”之争。
赵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咬了一口手里的原味,感受着那股清甜和随之而来的头脑清明:“嗯……乐卿言之有理。是朕……思虑不周了。”他倒是从善如流,帝王架子在“晕韵”和“清心宁神糖”面前,暂时退居二线。他看向江屿白,“江爱卿,此糖……量产可有难处?”
终于回到正题了!江屿白精神一振,赶紧顺着杆子爬:“回陛下!难处嘛……主要是这糖的制作,需要特定频率的音波辅助定型,才能达到最佳‘吸音’效果!目前全靠乐司官一人手动敲编钟,效率太低,供不应求啊!”他指了指乐瑶,后者配合地露出一个“手很酸”的无奈表情。
“编钟?”赵衍皱眉,“宫中编钟阵列虽多,但乐师有限,且需用于礼乐……”
“陛下!”福顺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小眼睛闪着精光,“老奴倒有个主意!咱工部底下,不是管着好几个匠作大坊吗?里面能工巧匠多的是!拨些人手,再拨个清净院子,专设一坊!让乐司官去指导,把那些能发出特定声响的玩意儿——编钟、音叉、甚至……嗯,调好音的大锣,都架上!流水线作业!一边熬糖拉丝,一边音波震荡!岂不美哉?”他越说越兴奋,仿佛看到了无数白花花的糖丝和随之而来的功劳。
赵衍眼睛一亮:“善!福顺,此事由你督办!工部、内务府全力配合!所需人手、物料,即刻调配!务必将此‘韵律安神糖’……嗯,此名过于冗长,赐名‘悦音糖’!务必将‘悦音糖’尽快量产!”他金口一开,连名字都御赐了,还嫌弃江屿白原来那个名字太长。
“悦音糖?谢陛下赐名!”江屿白赶紧谢恩,心里吐槽:得,版权又归皇家了。
周墨宣在阴影里,听到“悦音糖”三个字,又看看自己手里还剩小半支的原味糖,胡子无意识地翘了翘,似乎对这名字还算满意?至少比那什么“韵律安神”听着顺耳点,没那么神神叨叨。
有了皇帝的最高指示和福顺这尊大佛亲自督办,“悦音糖工坊”以惊人的速度挂牌成立了!地点就设在离旧档库不远、一个闲置的皇家织染小院。
接下来的几天,小院彻底变了样。
一边是热气腾腾的“厨房区”:几口特制的大铜锅日夜不停地熬煮着蜂蜜和绕绕糖原料,甜蜜的焦香弥漫了整个院落,引得墙头野猫都探头探脑。
另一边则是画风清奇的“声波区”:乐瑶指挥着工部调来的工匠,架设起好几排简易的木架。架上悬挂着大小不一的编钟组件、精心校准过音高的青铜音叉、甚至还有几面擦得锃光瓦亮、调好了特定音调的大铜锣!几个被临时培训的小太监,拿着特制的软槌,按照乐瑶给出的特定节奏序列,“叮叮”、“嗡嗡”、“哐哐”地轮流敲击着这些“乐器”,制造出一片此起彼伏、却意外和谐有序的声波背景音。
在“声波区”的笼罩下,熬好的糖浆被倒入特制的带孔容器,熟练的工匠(由御膳房大师傅友情客串指导)手持木棒,在弥漫的声波中飞快地旋转、拉丝!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在特定频率音波的震荡下,拉出的糖丝格外蓬松、纤细、均匀,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自动缠绕成蓬松的云朵状,完美复刻了“试验版”的效果!效率比纯手工快了十倍不止!
江屿白作为“技术总监”(自封的),每天在工坊里转悠,闻着甜香,听着“叮叮哐哐”,看着一筐筐雪白蓬松的“悦音糖”新鲜出炉,成就感爆棚。他时不时拿起一支新糖,装模作样地“品鉴”一番,然后煞有介事地对负责音波的小太监指点江山:“小德子!你这锣敲得不够圆润!‘哐’声带毛刺了!影响糖丝蓬松度!要‘嗡~’中带点‘润~’,懂不懂?再来!”
小德子苦着脸:“江大人……这‘嗡~润~’是个什么声儿啊?奴才……奴才尽力!”
而作为“首席品控官”(被福顺强行按上的头衔)的周墨宣,日子就有点……水深火热了。
工坊角落专门给他设了个“雅座”,铺着软垫,摆着清茶。但周老显然坐不住。他拄着拐棍,板着脸,像一尊移动的监工雕像,在弥漫的甜香和“叮叮哐哐”的背景音中逡巡。福顺特意交代了:每批次“悦音糖”出炉,必须先请周老“试毒”……呃,是“品鉴效果”!
于是乎,周老的日常变成了:
一支新糖递到面前。
周墨宣皱眉,嫌弃地瞥一眼那蓬松的糖丝(内心oS:有辱斯文!),但想到此物关乎自己能否摆脱“晕韵”之苦,还是忍着别扭,揪下一小撮,极其勉强地塞进嘴里。
闭眼,皱眉,仔细感受。
“此批……音波过躁!‘哐’声太重!糖丝略硬!吸附之效……减三成!”(内心:齁嗓子!)
下一支。
“此批……‘叮’声过碎!韵律不稳!糖丝过绵!入口即塌!成何体统!”(内心:粘牙!)
再下一支。
“嗯……此批尚可。音波清正,糖丝蓬松有韧,入口清甜,余韵……呃,余味悠长。”周老评价完,若无其事地……把剩下的大半支糖飞快地揣进了自己袖子里。动作行云流水,快得让人看不清。
旁边记录的小太监憋着笑,笔尖颤抖。
江屿白远远看着,差点笑出声:傲娇老学究的“真香”现场!嘴上批判得狠,身体却很诚实嘛!
量产顺利,效果显着。
第一批“御赐悦音糖”优先供应了饱受“韵律失调”折磨的朝堂重臣和宫中要害部门。效果立竿见影!
早朝时,再也听不到武将憋红脸的“固若金汤……汤要趁热”,也少了文官弹劾时卡壳的“令人发指……指桑骂槐”。虽然偶尔还是有人忍不住带点尾韵,但至少不会引发集体共鸣和头晕目眩了。朝堂效率(和陛下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回升。
宫里更是刮起了“悦音”风!小太监宫女们腰杆挺直了,说话也利索了(虽然韵律感还在),连御膳房王师傅吆喝“火候”都恢复了往日的中气十足。整个皇宫仿佛摘掉了一副无形的、令人烦躁的耳机,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出了宫墙。
京城百姓都知道宫里出了种“仙糖”,专治被那晚“太庙神音”震出来的“怪病”——听人说话押韵就想吐!一时间,“悦音糖”成了传说中包治百病(特指晕韵)的神物,千金难求。黑市上,一支原味“悦音糖”的价格被炒得比同等重量的金子还贵!小贩们更是嗅到了商机,街头巷尾开始出现各种山寨“安神糖”、“宁韵糕”,虽然效果存疑,但吆喝起来绝对押韵:
“吃了安神糖,耳清心不慌!韵律不再扰,生活乐淘淘~!”
“宁韵糕,宁韵糕,专治头晕和心焦!押韵跑调都不怕,吃完就能笑哈哈~!”
就在这“悦音糖”供不应求、全民追捧的当口,福顺的一个意外发现,把这“甜味救国策”推向了新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