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壶的哨音还在厨房回荡，沈知意已经把空杯放进洗碗池。她没看窗外，也没回头，只听见门轴转动的声音。
裴砚站在门口，手里拎着布包。
“我们不能再靠一个人的感觉定标准。”她说。
他没应声，把布包放在桌上。里面是几张裁好的纸和一支新笔。
她转身拉开抽屉，取出一叠记录本。封皮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字，有温度、时间、比例，还有“涩”“滞”“收口不净”这样的词。
“叫小林和陈阳来。”她说，“今天开会。”
不到半个钟头，两人进了桂语斋堂屋。木桌擦得发白，四人围坐。沈知意翻开本子，指着最后一页的“初试·待优”。
“这茶还没完。”她说，“但接下来怎么改，不能只听我的嘴。”
小林皱眉：“我们不是一直在测试数据？释放曲线、活性保留率都达标了。”
“可喝的人不会看数据。”她说，“他们只记得喉咙有没有发紧，心里舒不舒服。我想知道，普通人喝茶时，最在意什么。”
陈阳挠头：“镇上老人能说清这些？他们就讲‘好喝’‘不好喝’。”
“那就让他们用自己话说。”她打开本子，“我们要问三件事：味道、身体感觉、包装。”
她开始列问题。
第一类是入口的感觉。比如“第一口是凉还是热？”“苦味多久能散？”“咽下去后喉咙松不松？”
第二类是身体反应。“喝了会不会打嗝？”“肚子暖不暖？”“肩膀是不是轻松了点？”
第三类是包装。“袋子好不好撕？”“颜色看着顺眼吗？”“拿在手里重不重？”
每写一条，她就在旁边画个简单图形。波浪线代表味道长短，圆圈加叉表示不适感，方框里打勾是满意。
小林盯着那些图：“太模糊了。客户反馈应该量化。”
“你现在量的是机器读数。”她说，“我要的是人嘴里的真实。”
裴砚从布包里抽出一本旧册子。纸页泛黄，边角卷起。他翻到中间一页，上面写着“七问茶农心”。
“以前人问茶好不好，就问三句。”他说，“喝了舒不舒服？有没有怪味？拿着顺不顺手？话越简单，答得越真。”
沈知意点头：“我们就照这个来。”
她重新整理问题，改成口语。
“喝的时候，嘴里像含了冰还是捂了热水袋？”
“咽下去以后，胸口有没有压着东西的感觉？”
“这个袋子，你是一下就能撕开，还是得用牙咬？”
写完后，她撕下三页纸，每人一份。
“明天开始走访。”她说，“两人一组，带问卷和试饮样。”
“试饮用哪个？”小林问。
“无标识的复合粉。”她说，“不要提名字，不说成分，只让人尝。”
安排分工。
小林和陈阳去镇南茶市和村北河埠头。各带十份问卷、五包茶样。现场冲泡，请人喝完填写。
她自己负责桃溪村几户老茶农家。
“记住。”她收起本子，“不引导，不解释。他们说什么，你就记什么。”
散会后，裴砚留下。他把《桃溪物志》里的“民声录”篇复印了几份。
“这几页或许有用。”他把复印件递给她，“过去采药人也会问村民，哪里疼，什么时候疼，疼起来像针扎还是像石头压。”
她接过，放进文件夹。
第二天清晨，阳光刚照进院子，三人已准备好出发。
小林背着帆布包，里面装着保温壶和纸笔。陈阳提着竹篮，盖着棉布，底下是茶具和样品。
沈知意换了双旧布鞋，挎上藤编小筐。阿斑蹲在门槛上，尾巴轻轻摆动。
她摸了摸猫头，走出门。
第一站是陈婶家。
院中石板刚洒过水，几位妇人正坐在小凳上择菜。沈知意搬出小桌，摆上瓷杯和热水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