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疏墨点点头,目光重新投向布景里的“遗像”,眼神慢慢沉了下来。
刚才还带着暖意的眼底,瞬间被角色该有的麻木和伤感取代,仿佛下一秒,她就不再是冷疏墨,而是那个刚刚失去至亲的女主角。
十分钟的休整时间很快就到了,场记拿着打板器走到布景前,清脆的“啪”声打破了摄影棚里短暂的宁静。
原本分散在各处的工作人员瞬间归位——
灯光师微调了顶光的角度,让暖黄色的光线恰好落在冷疏墨身后的“遗像”上,形成一层柔和却带着伤感的光晕;
录音师弯腰检查着麦克风的位置,确保能清晰捕捉到她每一句轻声呢喃;
元砺昭导演则重新坐到监视器前,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目光紧紧锁在画面里的冷疏墨身上,眼底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等到正式开拍的指令落下,冷疏墨果然没让元砺昭失望。
她站在空荡荡的客厅中央,目光缓缓落在墙上的遗像上,原本还带着些许暖意的眼神,瞬间像被一层薄霜覆盖,慢慢沉了下去。
没有夸张的肢体动作,也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她只是轻轻抬起手,指尖在空气中虚虚地碰了碰遗像的边缘,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指尖微微颤抖的幅度,恰好暴露了她压抑在平静表面下的痛苦。
“妈,今天小区附近新开了一家馄饨店,我路过的时候闻着,跟您以前煮的馄饨味道一模一样。”
她开口时,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带着刚哭过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滚出来,缓慢却有力。
说到“跟您以前煮的馄饨味道一模一样”时,她的视线轻轻垂了下去,落在自己的衬衫下摆上,那里还沾着刚才拍摄时不小心蹭到的假花瓣,像是在透过细节回忆过往。
没有刻意挤出来的眼泪,却能让人从她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泛红的眼尾里,感受到那种“想说很多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无措与思念。
监视器后的元砺昭导演屏住了呼吸,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剧本。
她见过太多演员用“哭到脱力”来表现悲伤,却很少有人能像冷疏墨这样,用如此克制的方式,把“失去至亲后的麻木与怀念”演绎得入木三分。
哪怕是一个眼神的躲闪、一次呼吸的停顿,都精准地踩在角色的情绪点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演。
当冷疏墨最后那句“我会好好活着,您放心”落下时,元砺昭几乎是立刻抬手,对着场记比了个“过”的手势,声音里难掩激动:
“很好!情绪太到位了,一条过!”
周围的工作人员也松了口气,小声交流着对冷疏墨的赞叹,可元砺昭却没让大家立刻收拾设备,反而皱了皱眉,对着对讲机补充道:
“再来一条,就按刚才的状态来,注意捕捉她垂眼时的微表情。”
等到第二条拍完,她又让冷疏墨调整了一下站位,补拍了一个近景镜头。
接连保了两条后,副导演忍不住凑过来问:“元导,刚才第一条已经够完美了,怎么还拍这么多遍?”
元砺昭导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复回放着监视器里的画面,直到看到冷疏墨那句“跟您以前煮的馄饨味道一模一样”时的眼神,才缓缓开口:
“小冷的表演是没话说,一条过完全没问题,但咱们做导演的,得为后期留余地。
你看她第二条的情绪,比第一条更沉了些,后期要是想突出‘回忆杀’的氛围,用第二条的近景会更合适;
还有那个补拍的站位镜头,万一后期需要调整构图,也不至于没素材可用。”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投向正在和小圆交流的冷疏墨,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
“而且小冷这么拼,咱们多保几条,也是对她的表演负责。
好演员的好作品,值得咱们多花点心思。”
冷疏墨自然明白元砺昭导演的用意,等到所有镜头拍完,她走到监视器旁,和元导一起回看画面。
当看到自己第二条垂眼的镜头时,她轻声说:
“刚才拍第二条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剧本里写的‘妈妈包馄饨煮馄饨’,所以情绪里多了点回忆的暖意,没想到您捕捉到了。”
元砺昭导演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就是要这种不经意的细节,才够打动人。
你放心,这些素材后期剪出来,肯定能让观众共情。”
冷疏墨看着监视器里自己垂眼时的画面,听到元砺昭那句“肯定能让观众共情”,原本还带着几分疲惫的脸上,缓缓勾起一抹极浅的唇角。
那笑意不像平时面对媒体时那样标准得体,反而带着一丝被认可后的松弛,连眼尾泛红的痕迹似乎都柔和了些:
“那就借元导吉言了。
要是真能让观众感受到角色的心情,咱们这几天的辛苦也值了。”
元砺昭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再次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力度不大,却带着十足的真诚,像是长辈对晚辈的肯定,又像是同行间的惺惺相惜:
“我现在跟你说这些,也不怕你骄傲。
说实话,你这次的表现,超出我的想象太多了。
当初定你当女主时,我还担心你能不能扛住这么重的情绪戏,毕竟这个角色跟你以往演的角色反差还是很大的,没想到你不仅接住了,还演得这么有层次感。”
这话让冷疏墨勾着的唇角微微一顿,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落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衣角。
周围工作人员收拾设备的声音、远处场记核对台词的声音,似乎在这一刻都变得模糊起来,只有元砺昭带着赞叹的话语,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眼底的柔和慢慢被一丝复杂的情绪取。
有对元导认可的感激,更有几分难以言说的酸涩。
是啊,超出想象。
可这份“超出想象”的表现,主要因为她带着上一世的记忆,提前知道了每一场戏的情绪重点、以及每一个细节的处理方式……
上一世拍这场对着遗像说话的戏时,她因为找不到“怀念与麻木并存”的感觉,被元导反复叫停。
最后是元导拿着剧本,一句一句跟她分析角色的心理,她才慢慢找到状态。
可这一世,她甚至不用元导提点,就能精准抓住每一个情绪转折点,连“垂眼时想到妈妈煮馄饨”的细节,都像是提前演练过无数次。
这算不算一种作弊?